房泉刚问完包裹之事，端起杯子喝了口已经变温的水，喝水的瞬间，扫了一眼从走进文家后就一直没说话的记录员，记录员头也没抬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他们的谈话。
房泉收回目光， 端着杯子，就要开口时，一直倚在门框上的顾景淮忽然直起身，两步来到桌边，他脚步不重，却带着风，像一把刀突然出鞘，把屋里原本有些放松的气氛瞬间又绷紧起来。
顾景淮站在文清身边，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房队，问完了吗？”
房泉又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把杯子放在桌面上，杯底与桌面碰出“叮”的一声脆响。他缓缓的抬起头，正对上顾景淮的目光：那眼神并不凶，却沉得像一口井，黑得看不见底。
“按照程序，还有几个细节需要再核实……”房泉嗓子发干，话音未落，顾景淮已经侧身，让出门口的方向。
“程序我懂。”
顾景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既然稿费和包裹清清已经交代清楚，房队长是想着留下吃完晚饭再走。天快黑了，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等着吃饭呢。”
话说得客气，但逐客令却下得明明白白。
房泉脸色微变，余光瞥向周深，后者不知何时也已站起身。
记录员笔尖一顿，抬头，目光在几人之间迅速扫过，最后落在房泉脸上，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房泉深吸一口气，知道再留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只能就坡下驴。他站起身，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那好，今天就先到这里，感谢文同志配合。后续如果需要再补充，我们再联系。”
文清点头，礼貌周全：“随时欢迎。”
房泉接过记录员递过来的笔记本，扫了一眼，就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递到文清面前，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文同志，麻烦在这儿签个字，确认今天的谈话内容属实。”
文清接过钢笔，低头确认笔记本上的谈话内容无任何添加，才在最后一页，唰唰唰写下“文清”两个字，字迹干练挺拔，很像她的性格。
签完，她把笔记本调转方向，轻轻推了回去，顺带附上一句客气话：
“房队，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天黑路远，骑车慢点。”
房泉“嗯”了一声，收好本子，侧头朝顾景淮和周深分别点了点头，算是告辞。
“我送房队。”周深笑眯眯地掀开门帘，夕阳已经落下山，天色暗得发青，寒冷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擦着人脸刮。
房泉站在门口，把警帽帽檐往下压了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周深却像感觉不到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藏青中山装，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一手掀着门帘，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仍挂着那副客客气气的笑：“房队，外面风大，你骑车子时，记得要慢慢的骑。”
房泉刚迈出门槛，方才在屋里被热气熏出的那点汗，此刻已全结成冰，他朝周深点了点头：“周团长，您留步。”
“没事，我送你”
周深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脚却一步未停，陪着房泉穿过小院，直到木门之外。
这时，远处缓缓的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车速不快。
房泉刚接过底下的年轻小公安推来的自行车，两道车灯劈开暮色，灯光直照在他脸上，动作一顿。回过神来，房泉带着那几位年轻公安赶紧向两边躲了躲。
汽车缓缓的停住在文家门口。只听，车门“咔哒”一声轻响，驾驶室跳下一名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领口竖得极高，几乎遮住半张脸。他并未上前，只见他绕过车子，来到后座车门边，侧身拉开后排车门后，垂手立在一旁。
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先探出车门，文君庭弯腰下车，黑色呢子大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头藏青色中山装。
他抬眼，目光先扫过站在门口的周深，再掠过穿着警服的房泉，以及房泉身后的那几名年轻的公安，唇角勾出来了一个浅笑：“周深，家里出事了吗？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公安上门呢？”
周深上前半步，语气里带着惯有的笑意： “君庭，没事，就是日常走访，已经结束了。”
房泉看见汽车停在文家门口，他没有急着走，还是偷偷的观察着从汽车上下来的文君庭。只见他眯着眼，借着车灯那一点余光，仔细打量着眼前人的侧脸，越看越觉得他像一个人，那侧脸眉骨的线条，那股子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峻与威压，像极了去年他曾在市局一次内部通报会上远远见过的某个人。
房泉下意识的看向汽车的车牌号，只见上面写着东山-000002。
房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一下，差点把自行车把手捏碎。
去年冬天，市公安局内部通报会上，市局局长也来了，他远远的见过他一次，散会后，看见局长上了一辆车牌号“东山-000002”的汽车。
房泉的舌尖瞬间发了麻，一股子凉气顺着尾椎直蹿天灵盖。他忽然想起，今天自己觉得“可疑”的那位女同志，如果刚才他没有看错的话，签字为‘文清’。
文清，文局长，两个人都姓文，还都在同一座小院子里，他们两个没有关系，猪都不信！
房泉脑子里“嗡”的第二声，比刚才更响，像有人拿着铜锣在他耳边狠狠的一敲。
“房队长。”
周深侧过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笑，“天这么黑了，还不走，真想留下吃完饭再走吗？”
房泉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更是摇成鼓浪鼓。
“不用，马上就走，这位同志是？”
周深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
“哦，忘了介绍了”
他侧身一步，指着文君庭：“这位是我的表弟，清清的二哥，文君庭，在市里市局工作。今儿下班，回家来看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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