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出家,慈孝法师的名号成了京城茶余饭后最新的谈资,裴家的闹剧也渐渐淡出了人们视野的中心。
司徒清姿的择婿日程被重新提了上来,郑太后最先按捺不住。
她拉着清姿的手,语重心长:“好孩子,前头那桩孽缘过去了便罢了,凭咱们清姿的人品相貌,何愁找不到更好的?哀家瞧着,哀家娘家的侄子,承恩侯的弟弟就不错,虽说差了辈,但咱们皇家向来不计较这些,且年纪也与清姿你相当,又生得俊俏,读书也上进,最难得是性子温和,知根知底……” 话语间,毫不掩饰对娘家人的偏袒。
清漓在一旁听到这话时,差点没忍住,当场白眼翻到天上去,侄子与孙女,亏他们想得出来,这岂止是差了辈的问题?清漓实在不能理解,这些古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把自己的女儿,孙女嫁回自己娘家去?
几乎同时,陈皇后也在一次闲话时,貌似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本宫娘家有个侄儿,去年刚中了举人,如今在国子监进学,为人最是端方稳重。清姿性子娴静,与这样的读书人倒是相配。”
她笑容温婉,推荐的人选也打着“清流”、“端方”的旗号,与郑贵妃推荐的勋贵子弟截然不同。
皇帝司徒星竹对此事也上了心,或许是对先前那桩糟心赐婚存了几分补偿心理,直接吩咐内务府,将京中适龄、家世相当、品貌出众的未婚子弟罗列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足有二三十人,送到了清漓面前,言明:“清漓你看看,若有合眼缘的,朕再细细考察。”
名单上,囊括了公侯伯府、各部重臣家的嫡子嫡孙,可谓琳琅满目。
清漓看着这三方人马推荐的人选,心中明镜似的。
太后推的是郑家核心圈,皇后荐的是陈家势力范围,皇帝给的名单看似公允,实则平衡各方,其中亦不乏与郑、陈两家千丝万缕联系的。
若真从这些人里挑,无论选谁,清姿姐姐都难免被打上某一派的烙印,日后恐再生事端。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对着太后和皇后,总是乖巧点头,用手语比划着:「多谢皇祖母\/皇伯母费心,都是极好的人选,清漓记下了,定会仔细思量。」
转过身,她便寻了个由头,将那份厚厚的名单并太后、皇后提及的人名,一并交给了兄长司徒清玉。
「大哥,」她的手指在名单上轻轻一点,眼神沉静,「这些人,劳烦大哥动用王府在京中的关系,将他们的底细摸清楚。家世背景、人品性情、相貌才华、嗜好癖好、有无通房妾室、外室乃至……庶出子女,越详细越好。」她特意在“庶出子女”上加重了手势。
司徒清玉接过那摞纸,只觉得重逾千斤。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自己胸部高、甚至无法开口说话的妹妹,心中滋味复杂。
父王那句“代行王权”的指令犹在耳边,如今妹妹已经开始指使他跑腿了。
他本能地想推拒,不想执行妹妹的“命令”……
但触及清漓那双清澈却不容置疑的眼睛,想到父王的态度,再思及自己此前在裴琰事上的退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收好名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会尽快办妥。”
接下来的日子,京师平南王府的力量悄然运转起来。
司徒清玉虽性格优柔,但执行具体事务的能力却不差,加之王府在京中经营多年,暗线遍布,打探这些并非绝密的消息,倒也顺利。
一份份密报如雪片般汇入王府,又被整理誊抄,送入慈安宫。
清漓每晚就着烛火,仔细翻阅这些资料。
承恩侯的弟弟郑彬,确实俊俏,却是个流连花丛的,外头相好的姐儿不止一个。
皇后那位侄儿陈彦,端方是端方,却有些迂腐不通人情,且家中母亲极其严苛,已有两个通房因“不守规矩”被发卖。
某尚书公子,才华横溢,却有隐疾。
某伯爵世子,相貌堂堂,武艺高强,却嗜赌如命,家中账目早已亏空大半。 ……
越是翻看,清漓的眉头蹙得越紧。这些看似光鲜的勋贵子弟,内里的污糟事竟如此之多!
期间,太后和皇帝又催问了几次。清漓一律以「正在斟酌」、「难以抉择」、「还需与兄长商议」为由,软绵绵地挡了回去。
转眼冬去春来,年节过完,上元灯节将至。
京城内外早已张灯结彩,预备着一年一度的盛大佳节。
清漓看着窗外渐次挂起的各色花灯,心中忽然一动。
这日给皇帝请安时,她便拉着皇帝的手写道,:“伯父,京中的花灯好生热闹,清漓在宫里都瞧见了呢。可惜姐姐近日为婚事烦忧,总是闷闷不乐。清漓想着,不若陛下开恩,办个宫里的花灯会,将……将名单上那些优秀的公子们都请来一同赏玩,既全了佳节热闹,也让姐姐松快松快,说不定……多看几眼,就能看出些缘法来呢?”
她眨着清澈的大眼睛,一副全然是小女儿家想看热闹、顺带给姐姐相看的心思。
皇帝司徒星竹何等精明,岂会不知她那点小算盘?
这是要亲自下场“验货”了!
他目光深邃地看了清漓一眼,这小丫头,心思倒是缜密,借口也找得恰到好处。
他本就对给弟弟长女指了桩烂婚感觉对不住弟弟,加之也想看看清漓到底能挑出个什么样的人来,便朗声一笑,准了:“好!就依清漓所言!朕这就让内务府去办!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让我们的清漓开开心心的!”
圣旨一下,宫内宫外立刻忙碌起来。
上元节当晚,皇宫御花园灯火璀璨,恍如白昼。
各式精巧花灯争奇斗艳,宫娥内侍穿梭如织。
被皇帝点名邀请的众家青年才俊们,个个锦衣华服,举止翩翩,暗中却卯足了劲,谁不知这看似寻常的宫中灯会,实则是平南王府择婿的考场?
若能入了那位哑巴郡主的眼,便是攀上了平南王府和南疆的滔天权势!
清漓穿着一身喜庆的玫红色绣缠枝梅锦袄,外罩白狐毛滚边的斗篷,圆圆的脸蛋被灯光映得红扑扑的,她一手拉着盛装打扮、却略显羞涩紧张的清姿,一手拿着一个兔子灯,好奇地穿梭在灯海与人流中。
韦筱梦和伍嬷嬷紧随其后,清羽则被三皇子司徒清朗拉着去猜灯谜了。
皇帝、太后和皇后坐在高处暖阁中,遥遥望着下方景象,言笑晏晏,仿佛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
清漓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每一个目标人物。
那个承恩侯府的郑彬,正与几个纨绔子弟挤在一处,对路过宫女评头论足,眼神轻浮。
皇后的侄儿,独自站在一隅赏灯,有人上前搭话也只是拘谨地回礼,显得格格不入。
那位嗜赌的伯爵世子,眼神飘忽,时不时下意识地搓着手指,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宫外的赌桌上。 ……
清漓心中冷笑,这些资料倒是半点不假。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灯谜棚下的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穿着半新不旧靛蓝色直裰的年轻男子,身量高挑,肩背挺直,正专注地看着一盏走马灯上的谜题。
他的容貌并非顶尖的俊美,却十分清朗端正,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却又不像寻常文弱书生,反而隐隐透着一股不易折的韧劲。
他独自一人,并不与其他勋贵子弟扎堆,显得有些落寞,却并无局促之态,安然自若。
清漓迅速在脑中过滤了一遍资料——神武侯世子,方云澈。
其祖母是昭阳大长公主,真正的天潢贵胄。可惜其父早逝,家门渐趋没落。
他本人已至弱冠,却因朝中无人帮衬,袭爵之事迟迟未下。
资料显示他读书尚可,无功名,性情沉默低调,无不良嗜好,院中干净,连通房都无一人。
“姐姐,”清漓轻轻拉了拉清姿的衣袖,指向那边,“你看那盏走马灯,画得真精巧。”
清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自然也落在了灯下的方云澈身上。
她见那青年眉眼清正,气质沉静,与周围那些或浮躁或轻佻的公子哥儿截然不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恰在此时,方云澈猜出了灯谜,负责看守灯棚的小太监笑着将一盏小巧精致的莲花灯作为彩头递给他。
他接过,道了声谢,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目光一转,恰与望过来的清姿视线撞个正着。
他微微一怔,随即礼貌地颔首示意,目光清明,并无唐突之意。
清姿脸一红,慌忙移开视线,心口却莫名跳快了几分。
清漓将姐姐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有计较。
灯会过后,皇帝和太后再问起,清漓便又开始发挥她“拖”字诀的真谛。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用手语比划:「皇祖母,皇伯父,大家都那么好,都是人中龙凤,清漓看得眼花缭乱,实在不知该如何替姐姐抉择。这等终身大事,还需父母之命……对了!今年皇祖母的千秋寿诞,父王和母妃定然是要进京贺寿的!不若等父王母妃到了京城,由他们二位老人家亲自为姐姐定夺?届时正好在京师办了姐姐的婚事,由父王母妃亲自送嫁,岂不两全其美?」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既全了孝道,又把最终决定权推给了远在南疆的父母。
太后一听,注意力果然被“小儿子要回京”的巨大喜悦给吸引了过去,顿时眉开眼笑:“哎哟!可不是嘛!哀家真是老糊涂了!今年是哀家的整寿!星河和王妃肯定是要来的!好好好!就等他们来了再说!由他们亲眼相看,亲自定夺,再好不过了!在京城办喜事好!热闹!哀家也能亲眼看着清姿出嫁!”
皇帝深深看了清漓一眼,这小丫头,真是滑不溜手。
不过这个提议确实挑不出错处,还能彰显皇家对平南王的恩宠与亲近,他便也顺势点头:“母后说的是。那就等平南王夫妇进京后再议。内务府可先行预备起来。”
至此,选婿之事便暂告一段落,只待平南王夫妇入京。
无人知道,在那场璀璨的花灯会后,清漓心中已然暗定人选。
那位家道中落、却风骨犹存、院中干净的神武侯世子方云澈,或许并非权势最盛的选择,但看姐姐当时的反应,以及调查来的干干净净的背景,清漓觉得,那或许是能给予清姿姐姐一份真正安稳平静生活的最好归宿。
当然,这一切,还需父王母妃来了之后,亲自掌眼点头。
而她,只需在父母到来之前,确保这位方世子,依旧“清白”可用,并且……
若大姐姐下嫁,神武侯世子那迟迟未落的袭爵,想来也会随着赐婚落下,如此大恩,只要神武侯世子是个明白人,就该一辈子爱护大姐姐。
清漓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筹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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