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如火如荼，服务队的生意也像浇了油的炉火，越烧越旺。
陈山河和郑怀古常常忙得脚不沾地。郑怀古负责的铁器修理和打造是重头戏，犁铧、锄板、镰刀，哪一样都离不开铁。炉火日夜不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老头子的倔脾气在繁忙中似乎也磨平了些许，只是对打铁的质量要求愈发严苛，稍有瑕疵，宁可回炉重炼也不肯将就。
陈山河则更像是个大管家。他不仅要完成木匠活，还要负责采购木料、铁料，跟顾客打交道，记账核算。他脑子活络，发现很多人家买不起全新的犁杖，便推出了“以旧换新”和“分期付款”的法子，虽然增加了风险和管理难度，却极大地吸引了那些手头拮据的农户。
服务队的名声渐渐传开，连邻近公社的人都慕名而来。小小的店铺，几乎被各种待修和崭新的农具堆满。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个特殊的客人——公社管委会的孙主任。他是陪着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一起来的。
“小陈，忙着呢？”孙主任笑着打招呼，态度很和蔼，“这位是县农机局的王科长，下来了解春耕备耕情况。”
陈山河心里一动，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孙主任，王科长，欢迎指导！”
王科长五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看起来挺严肃。他没说话，背着手在店里转悠，仔细看着货架上摆放的农具，又拿起一把郑怀古刚打好的镰刀，用手指试了试刃口，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农具，都是你们服务队自己打造的？”王科长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审视的味道。
“回王科长，木器部分是我负责，铁器是郑师傅负责。”陈山河恭敬地回答，指了指正在炉前挥汗如雨的郑怀古，“我们尽量保证质量，价格也比县里供销社便宜些，主要是为了方便咱们公社的农户。”
“质量看着还行。”王科长不置可否，话锋一转，“不过，光靠这些传统的锄头犁耙，效率还是太低啊。现代农业，要靠机械化。县里正在推广小型手扶拖拉机，你们服务队，有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业务？”
手扶拖拉机！
陈山河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太清楚这东西在未来几年对农村意味着什么了！那是生产力的巨大飞跃！如果服务队能涉足农机销售和维修，那简直就是鸟枪换炮！
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王科长，我们当然想！就是……这拖拉机是紧俏物资，需要指标，价格也贵，我们服务队刚起步，怕是……”
王科长推了推眼镜，看着陈山河：“指标和货源，县农机局可以适当倾斜，支持你们这种扎根农村的服务组织。但是，销售农机不是卖锄头，涉及售后维修、技术指导，你们有这个能力吗？”
机会！天大的机会！
陈山河压下激动，脑子飞快转动。他前世虽然没专门修过拖拉机，但后来接触过不少机械设备，基本原理是相通的。而且，郑怀古这老铁匠，对机械的东西似乎有种天生的悟性……
“王科长，孙主任，”陈山河语气坚定起来，“技术方面，我们可以学！郑师傅是老手艺人了，对铁家伙有灵性。我年轻，也可以去县里参加培训。只要县里能给机会，我们一定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绝不给领导丢脸！”
王科长和孙主任对视了一眼。孙主任开口道：“老王，小陈这个服务队，虽然成立时间短，但确实给咱们公社解决了大问题，群众反响很好。年轻人有冲劲，有担当，我看可以让他们试试。”
王科长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孙主任给你们打包票，我就破个例。第一批先给你们服务队调拨两台‘工农-5型’手扶拖拉机，算是试点。价格按优惠价，但售后和服务必须跟上！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
“谢谢王科长！谢谢孙主任！”陈山河心中狂喜，连忙保证，“我们一定做好！”
送走两位领导，陈山河还觉得像在做梦。两台拖拉机！这意味着服务队的业务范围将发生质的飞跃！
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郑怀古。
郑怀古正抡着锤子，闻言动作一顿，皱紧了眉头：“拖拉机？那铁疙瘩玩意，叮了咣当的，俺可整不了！”
“郑师傅，不用您全整。”陈山河早就想好了说辞，“发动机、变速箱那些核心部件，真有毛病，可能得送县里。但日常保养、轮胎更换、传动皮带、还有配套的犁耙挂具这些，跟打铁也差不多原理，您准行！再说了，咱可以慢慢学嘛！”
郑怀古哼了一声，没再反对，继续低头打铁，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他对这些新式的铁家伙，并非完全没有兴趣。
几天后，两台崭新的、漆成绿色的“工农-5型”手扶拖拉机，真的被县农机局用大卡车送到了服务队门口！
这下子，整个公社都轰动了！
拖拉机在这时候可是稀罕物，只有公社和生产队集体才有那么几台。现在，陈山河这个小小的服务队，竟然有了两台可以卖的拖拉机！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看热闹，摸着那冰冷的铁壳，议论纷纷。
“老天爷，这得多少钱啊？”
“这玩意劲儿大，一天能犁十几亩地！”
“山河这小子，真是能耐了！”
羡慕、惊叹、不可思议的目光，聚焦在陈山河身上。
陈山河没有沉浸在虚荣中，他立刻行动起来。他让郑怀古仔细研究拖拉机配套的犁铧和耙片，要求比普通农具更加坚固耐用。他自己则抱着随车带来的说明书，彻夜研究，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准备去县里请教。
同时，他贴出了告示：服务队销售手扶拖拉机，接受预定，提供技术指导和保修服务。
告示贴出当天，就有好几户家境殷实的人家前来咨询。虽然价格令人咋舌，但拖拉机带来的效率提升是实实在在的诱惑。
陈山河知道，这两台拖拉机，不仅仅是两台机器，更是服务队迈向新阶段的标志，也是他撬动更大财富的杠杆。
他看着眼前轰隆作响、散发着柴油味的铁疙瘩，仿佛已经看到了它们驰骋在广阔田野上的景象。
机械化的大门，已经被他推开了一道缝。而门后的世界，广阔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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