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变得绵密起来，冰冷地打在三人身上，冲刷着他们满身的泥污、血渍和疲惫。寒意再次袭来，比在暗河中时更加刺骨，因为这一次，还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后怕与精神上的巨大虚脱。
孙阳艰难地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环顾身旁仅存的同伴。韩亮的冲锋衣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下面暗色的淤伤，他靠在一边的石头上，微微喘息，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地面。白璃依旧跪坐在泥泞中，白衣沾满污渍，湿透的黑发贴在脸颊，显得异常脆弱，与她之前展现出的地脉操控者的神秘强大判若两人。
幸存者。只有他们三个了。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进孙阳的心脏。他想起出发时的队伍：学识渊博却难免固执的李教授，活泼聪颖的黑客少女林夏，沉默可靠的特种兵振宇，还有……他最好的兄弟，刘胖子。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曾经的声音笑语，此刻都已被埋葬在那片刚刚崩塌的山体之下，生死不明，或者说，九死一生。
“振宇大哥……林夏……张磊……李教授……”孙阳低声念着这些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尤其是想到刘胖子，那个最后关头用宽阔后背为他们挡住死亡、自己却消失在闸门后的身影，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直冲鼻梁。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逼回眼眶的湿热。
韩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抬起头，声音低沉而沙哑：“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指了指周围，“这里还不安全，山体不稳，可能会有二次塌方。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雨雾朦胧的山林，“闹出这么大动静，很快就会有人来。我们得尽快离开。”
他的话将孙阳从悲伤中暂时拉回残酷的现实。是的，他们虽然逃了出来，但处境依然危险。不仅是自然环境的威胁，更有可能是闻讯而来的各方势力——警察、救援队，或者……更可怕的，诸如“黑鳞社”这类对陵墓秘密不死心的残余分子。他们这三个从陵墓爆炸和山体崩塌中奇迹生还的人，身上带着太多秘密，必然会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幸存的代价，是成为唯一的知情者，也意味着要背负起所有的秘密和随之而来的风险。
第189章：劫后余生
在韩亮的催促下，三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开这片谷地，寻找能够暂时躲避风雨和窥探的地方。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体像散了架一样，肌肉酸痛，骨头仿佛都在呻吟。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几乎要将他们吞噬。
最终，他们在山脚下一处废弃的、半塌的看山护林用的土坯房里暂时安顿下来。房子显然已久无人居，到处是蛛网和灰尘，屋顶漏雨，但至少能挡一挡凛冽的山风。
一进屋，三人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尽了。孙阳和韩亮直接瘫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白璃则靠坐在门边，闭目眼神，呼吸微弱，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寂静中，只有屋外淅沥的雨声和彼此粗重不一的喘息。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此刻才真正开始反噬。孙阳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地宫中的一幕幕：流沙陷阱的窒息感、水银河的诡异波光、弩箭破空的尖啸、尸蟞窸窣的恐怖、镜室中无数个扭曲的自我、还有那悬浮棺椁的心跳声和徐福冰冷的警告……每一帧画面都带着血腥和诡异的质感，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那场噩梦已经结束。
韩亮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防水袋，里面竟然还有几块压缩饼干和一个小小的急救包。他沉默地分给孙阳和白璃每人一块饼干，然后自顾自地处理起身上一些较深的伤口。他的动作熟练而机械，眼神却始终有些飘忽，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留在那座崩塌的陵墓里，与家族的往事纠缠。
白璃接过饼干，却没有吃，只是握在手里。她睁开眼，望着屋外灰蒙蒙的雨幕，轻轻开口，声音空灵得像山间的雾气：“地脉……彻底平静了。那座陵墓，所有的机关、所有的诅咒、所有的……不甘，都沉睡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这一处是如此。”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稍稍驱散了孙阳心头的部分阴霾。是的，陵墓永封，意味着那些超自然的威胁暂时消失了。但他们所经历的，所失去的，却永远地刻在了生命里。
孙阳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味同嚼蜡。他看向韩亮，又看向白璃，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胸中涌动。他们是此刻唯一能理解彼此经历的人，是共同从地狱爬回来的同伴。但这种联系，却建立在如此惨痛的代价之上。这不是胜利的凯旋，而是惨烈的生还。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孙阳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陵墓的秘密似乎有了一个惨烈的答案，但祖父的失踪、黑鳞社的阴谋、徐福可能遗留的其他线索……还有振宇临终的托付，刘胖子生死未卜的牵挂，这一切，都远未结束。
劫后余生，并非解脱，而是背负着更沉重过往和未知未来的开始。雨，还在下，冲刷着山间的血迹与尘埃，却洗不净幸存者心头的创伤与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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