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内的寂静变得沉重而粘稠，几乎能听到灰尘缓缓飘落的声音。罗盘碎片的嗡鸣成了这死寂中唯一尖锐的背景音，一下下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良久，韩亮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收拢了手指，将那些发光的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幽绿的光芒从他指缝间顽强地透出，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即将苏醒的、充满决绝意志的石像。他抬起头，目光先是扫过孙阳写满惊疑与疲惫的脸，又掠过白璃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最终，牢牢定格在窗外那一片灰蒙蒙的、指向东方的天际线上。
“我要去。”
三个字。没有铺垫，没有解释，没有商讨的余地。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钢钉，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宣告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
孙阳喉咙发干，他想说点什么——说我们需要从长计议，说我们都受了伤需要休养，说东海那么大无异于大海捞针，说我们刚刚死里逃生难道又要去送死吗？他甚至想说，也许让这一切随着骊山的崩塌而结束，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才是对生者最大的仁慈。那些牺牲已经够多了！振宇、刘胖子、李教授、林夏……他们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让他的心脏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韩亮……”孙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软弱和恳求，“我们……我们都才刚捡回一条命！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东海……那只是罗盘指的一个方向，虚无缥缈！也许……也许这只是罗盘损坏后的异常呢？” 他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能够暂时逃避的借口。
韩亮转过头，目光如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孙阳试图构筑的所有侥幸。“异常？”他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看透一切的冷冽，“黑鳞社的人会认为这是异常吗？那些躲在暗处、对长生秘密垂涎欲滴的势力，会放弃追查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破烂的衣物和隐约透出的伤痕，语气沉缓却更具压迫感，“时间……从来不在我们这边。从我家族遭遇不幸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东方，眼神变得悠远而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波涛汹涌的海平面。“这不仅是方向，是因果，是……我必须走的路。” 这番话，既是对孙阳质疑的回答，也是对他自己内心最终抉择的确认。家族的仇恨、十年的孤寂追寻、这罗盘跨越千里的诡异指引，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推动着他，必须向着那片未知的、凶险莫测的海洋进发。他没有退路，也从未想过要退。
孙阳看着韩亮眼中那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决心，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他阻止不了韩亮。他想起振宇临终前紧紧抓住他胳膊时，那充满托付的眼神；想起刘胖子在闸门落下前，回头对他露出的那个熟悉又决绝的笑容；想起自己最初决定踏入骊山时，对揭开祖父失踪真相的那份执着……这一切，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而线的另一端，隐隐约约，也指向了那片神秘的东海。
韩亮的去意，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这不仅意味着团队可能的分崩离析，更意味着，他们刚刚经历的骊山噩梦，或许仅仅是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篇章的……序幕。是选择回归伤痕累累但至少安全的日常，还是再次踏入充满未知恐怖的漩涡？下一个抉择的沉重砝码，已经压在了孙阳和白璃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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