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帆船穿透而过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尚未完全消退，浓雾中那庞大而诡异的轮廓也并未消失，只是静静地、如同一个不祥的幽灵锚定在后方不远处的雾墙中，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徒劳。小船因刚才的急转而剧烈摇晃，孙阳和韩亮死死抓住湿滑的船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呼吸急促，冷汗浸透了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粘腻感。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那幽灵船带走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活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散的惊悸和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困惑与决绝的凝重。那艘船……是幻觉？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超自然实体？它为何出现？又为何只是“穿透”而非摧毁他们？这背后是否隐藏着关于这片海域、关于徐福秘密的线索？
“不能……就这么算了。”韩亮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雾中那模糊的巨影，仿佛要将其看穿。“那东西……不像是单纯的幻象。它出现的方式，穿透时的感觉……太真实了。或许……船上有我们需要的答案。关于这片雾，关于徐福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他的直觉，那种盗墓世家传人对于异常现象背后必然存在“逻辑”的偏执，告诉他必须上去一探究竟。
孙阳深吸一口冰冷却带着腐臭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告诉他这疯狂至极，但那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对真相的探求欲，以及祖父失踪、骊山陵墓中无数未解之谜带来的沉重压力，最终压倒了恐惧。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只吐出一个字：“走。”
靠近的过程同样充满诡异。小船再次启动，发动机的突突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们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静止的巨影驶去。随着距离拉近，那艘船的细节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毛骨悚然。船体巨大无比，远超想象，木质呈现出一种被海水和岁月共同侵蚀的、近乎煤炭般的漆黑，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巨大爪痕般的深刻裂缝和窟窿。船帆早已腐烂成破布条，无力地垂挂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某种海洋真菌的惨白色附着物。整艘船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朽木、盐渍、死鱼以及那种甜腻腐烂气息的、令人作呕的浓烈怪味。最诡异的是，它如此破败，却没有任何正常沉船该有的倾斜或下沉迹象，就那么绝对平稳地、违背浮力定律地“漂浮”在水面上，如同一个被钉死在雾中的、巨大的水上棺椁。
韩亮操控着小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如同靠近一头沉睡的史前巨兽般，谨慎地贴向那巨大船体的一侧。靠近了看，船壳更是触目惊心，木板边缘翻卷，如同被巨力撕裂。韩亮从背包里取出飞虎爪，锚钩是特制的，带有减少撞击声的橡胶垫。他深吸一口气，手臂猛地一甩，飞虎爪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勾住了上方一道看起来相对结实的船舷栏杆。
“我先上。”韩亮低声道，语气不容反驳。他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安全绳，另一头固定在小船桅杆基部，然后如同灵猫般，借助绳索，悄无声息地开始向上攀爬。他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绳索与湿滑船木之间细微的摩擦声。
孙阳在下方紧张地注视着，握紧了手中的强光手电和匕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片刻后，上方传来韩亮压低的声音：“安全，上来吧。动作轻点。”
孙阳定了定神，也顺着绳索爬了上去。当他翻过冰冷的、长满滑腻海藻的船舷，双脚落在潮湿而富有弹性的甲板上时，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历史尘埃和死亡气息的怪味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窒息。
甲板宽阔得惊人，但同样破败不堪。木板大多已经腐朽，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脚下粘稠湿滑，覆盖着不知名的、颜色诡异的藻类和苔藓。一些散落的、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航海器具（如绞盘、缆桩）如同怪物的骨骸般散落在各处。更令人不安的是，一些角落甚至可以看到散落的、已经部分白骨化的人类骸骨，被同样的白色菌毯覆盖着，保持着临死前的挣扎姿态。
韩亮正蹲在甲板中央，用手电光仔细检查着一块相对完好的区域。那里似乎曾经是船长室的位置，门板早已腐烂脱落，露出里面幽深的黑暗。他的手电光柱扫过门框边缘，突然定格。
“看这里。”韩亮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重要线索的凝重。
孙阳凑过去，顺着光柱望去。只见那潮湿发黑的木头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几乎被苔藓完全覆盖的图案和符号。韩亮用匕首小心地刮掉表面的附着物，更多的细节显露出来——那并非装饰，而是一些简陋却透着急促和恐惧的刻痕：扭曲的、仿佛在哀嚎的人形，一些难以辨认的、类似方士符箓的怪异符号，以及几个虽然残缺，但孙阳凭借专业知识能勉强认出的、属于秦代小篆的字符！
其中最为清晰的，是一个被反复刻画的、类似于三足金乌的图案，这与徐福东渡寻求仙山的传说密切相关！而在图案下方，是几个深深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字：
“徐……福……囚……吾等……永……堕……”
后面的字迹模糊难辨，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足以让人脊背发凉。这艘船，很可能与徐福的船队有关！而船上的人，似乎并非自愿的求仙者，而是……被囚禁于此，遭受了某种永恒的诅咒！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仿佛许多人在同时低声啜泣的声响，夹杂着木板被压动的“嘎吱”声，突然从脚下船舱的深处，幽幽地传了上来……
这艘船，根本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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