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债？”
天鹅座集团的舰长霍克，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砸得愣住了。
他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无法掩饰的荒谬感。
他预想过对方的种种身份：迷航的货船、鬼鬼祟祟的走私贩，甚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来天鹅座地盘碰运气的小股星盗。
唯独“要债”这个词，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还是去绿云星？那个被集团内部标记为“生态灾难观察点”，连废料回收船都嫌油钱贵的鬼地方？
那上面除了一群苟延残喘、死活不接受集团‘资助’的土着，还有什么资产值得别人跨越一个星域来讨要？
霍克舰长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处理不过来。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战术面板上弹出的对方信息——兰花号，中型探险舰。注册公司：大夏寰宇科技。
系统自动关联的情报标签立刻跳出：【卡洛斯星域】、【新兴农业技术】、【与赤蝎星盗团有间接冲突记录】、【财务状况：不明】。一个搞农业的，怎么会跟星盗扯上关系？霍克眉头微皱，这组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舰桥内，温青染和石裂风同样是一脸的错愕。
温青染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标准流程，包括出示兰花号的合法航行许可，甚至连绿云星的归属权文件都调取了出来，准备应对对方的层层盘诘。
凌飒一句话，直接把他所有的预案都干废了。
石裂风则是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这个女人的行事风格还是这么让人琢磨不透。
这种张口就来、面不改色的胡扯本事，连他这个心理学专家都甘拜下风。
他甚至分析出这么说的妙处。
先是示敌以弱，将自己定位成一个为钱奔波的普通商人，毫无威胁性。
其次，逻辑上竟然能自圆其说，正因为绿云星穷得连出星球的能力都没有，才需要债主亲自上门，这听起来合情合理。
最后，利用了信息不对等，对方绝无可能猜到，他们是来“接收”一整颗星球的。
这个虚实相间的谎言，完美地将他们真实的、石破天惊的意图掩盖得严严实实。
石裂风看向凌飒的背影，眼神里除了佩服，又添了几分探究。
“咳。”霍克舰长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夺回对话的主导权，“讨债？出示你们的债务凭证。”
“凭证？”凌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从座椅里坐直身体，慢条斯理地撩开肩上的长发，动作却带着一股浑不在意的高贵慵懒。
“舰长先生，我们是合法商人，跨星域业务成本很高的。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觉得我们会开着这么多船，专程跑来？”
她停顿了一下，声调一转，带上了几分“同为打工人”的抱怨和无奈。
凌飒挥挥手让温青染把，手上的通航凭证发了过去，再多就没有了。
“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天鹅座集团家大业大，业务遍布星河，总不能为了个小小的绿云星，就公然破坏商业规则，庇护债务人吧？”
这番话，绵里藏针，不仅占住了法理，还反手给对方扣了顶“包庇老赖”的帽子。
霍克舰长又一次被噎住了。
包庇？他们恨不得那群死守着发霉星球不放的绿云星人立刻人间蒸发，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对星球进行“生态净化与资源再利用”。
他的目光在全息影像中快速扫过。指挥座上的女人，虽然穿着随意却透着一股天生的傲慢，是底层人模仿不来的贵族做派。
她身侧的男人，气质温润，站姿一丝不苟，像个训练有素的高级助理。而角落里那个带疤的男人，双手抱胸，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一看就是负责处理脏活的保镖。
呵，一个落魄贵族带着心腹出来讨生活的经典组合，他在边缘星域见得多了。
心中的警惕，不自觉地就放下了大半。
“绿云星是星域保护协定下的自治星球，我们无权干涉其内部债务纠纷。”霍克舰长最终选择了官方说辞，撇清关系。
“只要你们遵守天鹅座星域的航行法规，不偏离既定航道，不进行任何未经许可的探测活动，巡逻队不会干涉。”
“当然，我们是守法良民。”凌飒笑吟吟地应道。
霍克舰长最后审视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抓不住重点。最终，他还是不耐地挥了挥手。
“放行。”
三艘纯白的护卫舰，舰身微侧，让出了一条航道。
通讯切断。
兰花号的舰桥内，一片寂静。
顾然张着嘴，看看恢复了星空景象的主屏幕，又看看已经重新瘫回椅子里的凌飒，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
这就……完了？一句“要债”就过去了？
“家主……”温青染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们，就这么信了？”
“为什么不信？”凌飒摊开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最荒唐的借口，往往就是最牢靠的伪装。因为正常人的思维里，根本不会有这么愚蠢的选项。”
她扫了一眼兀自发愣的温青染和石裂风，唇边浮现一抹狡黠的笑意。
“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来‘要债’的。”
“绿云星欠我的，可是一整颗星球的生机与未来。这笔债，可得好好还呢！”
温青染彻底没话了。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回路，永远也无法和这个女人同步。
石裂风则是低声笑道。“凌小姐，我收回之前的话。”他由衷地说道，“我开始有些期待，你打算怎么‘和气生财’了。”
凌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兰花号的引擎重新发出低沉的嗡鸣，带着十艘护卫舰一头扎进了繁忙的航道中，朝着下一个跃迁点，赤轮星域，稳步前进。
而在他们身后，霍克的旗舰上。
一名副官走上前，低声问：“舰长，真的就这么放行了？那艘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艘老式螳螂舰而已，能有什么古怪？”霍克挥了挥手，语气平淡，“情报显示对方只是一家农业公司，来绿云星追讨烂账，理由虽然离谱，但手续齐全。“
“我们没理由扣押。派一架‘幽灵’无人侦察机跟着，记录他们的航线和行为。如果他们安分守己，就不必多管。”
“如果敢有任何出格举动，系统会自动标记，到时再处理也不迟。别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
“是，舰长。”
一架与深空背景几乎融为一体的小型侦察机，无声地从护卫舰腹部滑出，如同一个幽灵，远远地缀上了兰花号的航迹。
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出关于某个破产小公司垂死挣扎的、乏味的星际闹剧。
没有人意识到，他们亲手放行的，是来自乱星海的过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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