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庄园多了个成魏，气氛便微妙地不同了。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倒是很自觉地没把自己当外人。
第二天一早，陆文生和苏亦承起床时，就见他已经在院子里，对着那只对他依旧爱答不理的狸花猫，试图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狗尾巴草进行“外交破冰”。
他动作笨拙，显然没什么和小动物打交道的经验，那猫儿只是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他一眼，便扭过头，继续舔自己的爪子，尾巴尖儿悠闲地晃了晃。
成魏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悻悻地扔掉草茎，一回头看见苏亦承和陆文生，立刻恢复了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跟猫较劲的人不是他。
“早啊二位。”他打了个哈欠，“这乡下地方，空气倒是真不错，就是太安静了，连只猫都这么有性格。”
陆文生笑着摇摇头，去厨房准备早餐。
苏亦承则拄着手杖，走到廊下的一张藤椅坐下，晨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院子里那一人一猫无声的对峙，没说话。
早餐是清粥小菜，还有陆文生自己做的花卷。
成魏吃得倒是很香，连夸陆文生手艺好，比城里那些大厨做的“有锅气”。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赖到过年，绝口不提家里的糟心事，也不谈工作，只漫无边际地说些闲话，或者好奇地问些村里合作社的运作，偶尔眼神会飘向远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空茫。
陆文生好脾气，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跟他聊着。
苏亦承大多时候沉默，偶尔被问及，才言简意赅地答上一两句，目光却偶尔会落在成魏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他了解成魏，这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高气傲，能让他抛开体面，跑到这山村里来“避难”，只怕不单单是家族聚会烦心那么简单。
多半，还是跟那个远在海城、让他束手无策的“小木头”有关。
果然，午后，陆文生去合作社安排年节值班事宜，苏亦承在书房处理工作，成魏便晃晃悠悠地摸了进来。
他也不客气，自己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书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亦承脸上。
“我说……”成魏拖长了调子，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你家那位，当年……就没嫌你这儿太闷？没什么娱乐？”
苏亦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这里不是娱乐场所。”
成魏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两个人，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待着，不会腻？”
“你觉得腻了？”苏亦承反问，语气平淡。
“我？”成魏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怎么会腻？我是担心别人觉得腻。”他意有所指，眼神飘忽。
苏亦承合上电脑，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看着成魏：“如果你指的是林霖，那么我建议你，收起你那些漫无目的的担心和试探。”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成魏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
“他选择了自己的路，无论艰难与否，那是他的选择，他的成长。你在这里胡思乱想，或者试图用你那种……嗯，‘独特’的方式去介入，毫无意义。”
成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难得地没有反驳。
窗外，那只被陆文生随口取名“梨花”的狸花猫，正轻盈地跳上院墙，阳光下，皮毛光滑如缎。
“我只是……”成魏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用资源和利益去解决问题。
可面对林霖，他那些无往不利的手段全都失了效，反而将人推得更远。
这种无力感，对他而言太过陌生。
“不知道，就学着知道。”苏亦承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先从尊重开始，从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想法的个体开始，而不是你心血来潮看上的一个……有趣的物件。”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成魏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发作。
这时，陆文生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合作社新做的糖瓜，看到书房里气氛有些凝滞，笑了笑，将糖瓜放在桌上：“尝尝，刚做好的，还热乎着。”
他像是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又对成魏道：“成先生，晚上合作社有杀年猪，分猪肉，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挺热闹的。”
成魏愣了一下，看着陆文生温和的笑脸，又瞥了一眼重新打开电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苏亦承，心里那点烦躁和迷茫，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
他扯了扯嘴角，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行啊，去看看。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杀年猪。”
他站起身，跟着陆文生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苏亦承一眼。
苏亦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路是自己走的，心也是自己看的。”
成魏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书房。
院子里，“梨花”不知何时又从墙头跳了下来，正围着陆文生的脚边打转，喵喵叫着讨食。
陆文生弯腰，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成魏看着这一幕，又想起苏亦承的话。
尊重……独立个体……
他抬头，看向冬日高远明净的天空，山间的空气清冽甘甜。
或许，他真的需要换一种方式，不仅仅是追求林霖的方式，更是看待这个世界，看待情感的方式。
南风吹拂，带着糖瓜的甜香和远处合作社隐约传来的喧闹人声。
这个被迫“清净”的年，对于成魏而言，或许正是一场始料未及，却又恰到好处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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