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的水晶穹顶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王默攥着掌心的水之契约印记，指尖的温度比冰棱还要低。三天前水王子在静水湖底留下的那句“月圆之夜，灵犀阁见”像沉在心底的石子，每一次心跳都能撞出细碎的疼。
“人类的身体不该承受这么重的灵犀之力。”司仪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丝般的胡须垂到紫水晶地面，“你已经撑了七日，再等下去，仙力反噬会让你连人类世界的记忆都剥离。”
王默猛地回头，发梢的火焰印记忽明忽暗。她能感觉到体内两种力量在撕扯——人类的血肉之躯拼命维系着对现世的眷恋，而水王子渡给她的水之仙力却像要把她拖进永恒的寂静。就像七日前在静水湖底，他隔着水幕吻她额头时，那冰凉的触感里藏着的决绝。
“他会来的。”她的声音带着水汽，像是从深海里捞出来的，“他说过，只要我能在灵犀阁撑到月圆，就能知道当年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人类世界。”
司仪长老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阁中央的灵犀沙盘。那里悬浮着七块代表不同元素的晶石，水之晶石此刻正发出刺目的蓝光，边缘却泛着诡异的灰——那是仙力衰竭的征兆。“水王子在七日之前就耗尽了九成仙力，为了在禁忌之地打开通往人类世界的裂隙。你以为他留下的契约印记是保护，其实是……”
话音未落，整个灵犀阁突然剧烈震颤。穹顶的水晶折射出千万道寒光，王默抬头看见水蓝色的身影撞碎结界冲了进来，银白色的长发上还沾着禁忌之地的黑泥，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惊心的红。
“阿默。”水王子的声音比静水湖底的淤泥还要沉，他踉跄着伸出手，指尖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别碰我。”
王默闻到他身上的腥气，那是被黑暗魔法侵蚀的味道。她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地出现在她窗外，手里攥着半块被雨水泡软的巧克力，说“人类的甜食，好像能缓解疼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禁忌之地的封印松动了？”她的眼泪砸在水晶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为什么要一个人去补封印？”
水王子的眼神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痛。他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却在中途收回手，握紧成拳，指缝间渗出蓝色的仙力。“因为你们是人类，会老，会死。而我是水的精灵，能永远等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王默心里，“但我没想到，你会拿着水之契约闯灵犀阁，用人类的寿命换等待的资格。”
司仪长老突然插话：“水王子，你瞒不住的。她体内的水之仙力已经开始和生命本源纠缠，再不想办法剥离，三个月后她就会彻底变成水元素的一部分，连轮回都入不了。”
王默愣住了，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确实有团越来越冷的东西在扩散，就像结冰的湖面慢慢吞噬岸边的泥土。她想起昨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眼角出现了细碎的蓝纹，像极了水王子鱼尾上的鳞片。
“剥离的方法是什么？”水王子突然跪坐在水晶地面上，挺直的脊背第一次显出弯曲的弧度。他垂着头，长发遮住脸，王默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是不是要我……”
“是以水之精灵的本源为引，把她体内的仙力导回禁忌之地的封印。”司仪长老的声音带着悲悯，“但那样一来，你会失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变成最初那个没有感情的水元素。”
王默的心脏骤然停跳。她想起他们在清溪峡看的第一片星空，他说“水的记忆会保存千万年”；想起他在人类世界为她撑的伞，伞沿滴落的水珠都带着温柔的弧度；想起他临走前在静水湖底刻下的字——“等我”。
“我不要。”她突然扑过去抱住水王子，不顾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我不要你忘记我！大不了我变成水元素，我们一起守着禁忌之地的封印，像两块挨在一起的石头，好不好？”
水王子的身体僵住了，过了很久才慢慢抬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他的手掌冰凉，却带着熟悉的温度。“不好。”他说，“人类应该在阳光下长大，会哭会笑，会老去，而不是变成冰冷的水元素。”
他突然推开她，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幻觉。“司仪长老，开始吧。”
王默看着他走向灵犀沙盘，水之晶石在他靠近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临走前说的话——“有些等待，是为了让对方能好好活下去”。
就在水王子的手即将触碰到晶石的瞬间，整个灵犀阁突然暗了下来。禁忌之地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水之晶石上的蓝光瞬间被黑色吞噬。
“封印破了！”司仪长老惊呼，“怎么会这么快？”
水王子猛地回头看向王默，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慌。他想冲过来，却被突然出现的黑色藤蔓缠住脚踝，藤蔓上的尖刺刺进他的皮肤，冒出阵阵黑烟。
“阿默，跑！”他嘶吼着，声音里的冰壳彻底碎裂，“别回头！”
王默看着那些黑色藤蔓像潮水般涌过来，看着水王子的身体被一点点吞噬，突然想起他曾说过水的记忆会保存千万年。她猛地咬破舌尖，用血腥味逼退涌上眼眶的泪水，抬手扯开脖子上的项链——那是用他的鳞片做的吊坠。
“水王子，你说过会等我的。”她的声音在剧烈的震颤中异常清晰，“现在换我等你。”
吊坠在她掌心发出蓝光，和体内的水之仙力产生共鸣。王默感觉到身体里的冰冷开始沸腾，像要烧开的水。她看着被藤蔓包裹的水王子，突然笑了，眼角的蓝纹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禁忌之地是吧？我去补。”她的身影在蓝光中渐渐变得透明，“你要记得，在清溪峡等我的人，是你啊。”
水王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拼命挣扎，却只能看着王默的身影化作千万滴水珠，冲向禁忌之地的方向。那些水珠在空中凝结成她的样子，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不——！”
凄厉的喊声撞在灵犀阁的穹顶上，震碎了所有的水晶。司仪长老看着水王子眼中瞬间熄灭的光，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所谓的剥离记忆，从来不是失去关于她的回忆，而是失去那个会为她心痛的自己。
禁忌之地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随后是漫长的寂静。水王子瘫坐在碎水晶里，身上的黑色藤蔓已经消失，可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刚才那片黑暗里。
他抬手摸向心口，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水之契约的印记还在隐隐发烫。
三个月后，清溪峡。
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坐在湖边，手里拿着半块巧克力，像是在等什么人。风吹过她的发梢，露出眼角细小的蓝纹。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银白色长发的男子站在夕阳里，眼神空茫得像没有星星的夜空。
“请问，你见过一个叫水王子的人吗？”女孩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期待。
男子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像结了冰的湖面：“我不认识。”
女孩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巧克力。
男子转身想走，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停住。心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他回头看向那个女孩的背影，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轮廓渐渐重合。
“等等。”他听到自己说，“你在等谁？”
女孩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微光：“我在等一个说过会永远记得我的人。”
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些破碎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静水湖底的吻，灵犀阁的水晶，禁忌之地的黑暗，还有……一滴带着体温的水珠。
他慢慢走向女孩，在她面前蹲下，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她眼角的蓝纹。
“可能……”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迟疑，“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女孩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把手里的巧克力递过去，像递出一个迟到了很久的约定。
“那这个，你还要吃吗？”
男子看着那半块巧克力，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接过巧克力，触到女孩指尖的温度时，心口的疼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滚烫。
夕阳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湖面的水波里，似乎有什么被遗忘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
而在禁忌之地的深处，一块新的封印石上，悄然浮现出两个依偎的身影，像极了此刻清溪峡边的他们。只是封印石的角落，还刻着一行模糊的字——
“等待的尽头，是遗忘，还是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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