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边缘，一处废弃的矿洞深处。
阴气在此凝为实质的墨色水珠，沿着粗糙的石壁“滴答”滑落。这是崔诀寻觅到的藏身之所，足够隐蔽，与他过去的判官身份撇得干干净净。
“呼……”崔诀瘫坐在石凳上，魂体还在轻微颤抖，那是后怕，“沈老板……您这手操作，老夫真是闻所未闻。这已经不是金蝉脱壳了，倒像是……直接黑进了城卫司的指挥系统，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他回想起那混乱的场面，至今仍觉得匪夷所思。
沈筹却没理会他的惊叹，径直走到洞穴一角。那里，白景明倚墙而坐，魂体黯淡得像一盏即将熄灭的风灯，边缘处不断逸散出点点魂光，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他情况很糟。”沈筹的声音低沉。
崔诀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叹了口气：“白小哥这次是燃烧了本源来催动神通，魂魄根基都动摇了。若无固魂类的天材地宝，只怕……道途就此断绝。”
洞内气氛瞬间冰冷如铁。
躲，不是长久之计。白景明的伤势是死亡倒计时，城主府的通缉是悬顶之剑，每一个问题都足以致命。
“所以，我们不躲。”沈筹打破了死寂。
他缓缓转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仿佛两簇燃烧的星火。
“逃亡只是过程，不是目的。”
沈筹顿了顿，心念微动，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虚拟面板在意识中展开。
那是改革工造司、扳倒陆判官、为地府基层管理体系引入“标准化”概念后，天道规则给予的直接反馈与奖励。
看着那一长串冰冷的数字，沈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这，才是他敢于在这个神话世界掀桌子重来的资本！
“今晚，万骨窟有百年一度的‘暗影拍卖会’。”沈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我们的行动计划分两步。”
“第一，战略性收购。去那里买药，治好景明。”
“第二，恶意竞争。萧白驹未来发家的一桩关键机缘，今晚也会出现在那。我要让他未来的路，从今晚开始就变成死路。”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崔诀，淡淡总结道：“这不叫逃亡，这叫……在逆境中进行核心资产优化与精准打击竞争对手。”
崔诀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听过胆大的，没听过这么胆大的！刚从全城追捕下死里逃生，不想着怎么夹着尾巴做鬼，反而要去地府最混乱的黑市拍卖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抢走死敌的机缘？
“沈老板……您这是在悬崖上跳舞啊！万骨窟龙蛇混杂，万一暴露……”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们想不到我们敢去。至于钱……”
他瞥了一眼自己脑海中的数字。
“我们不缺。”
角落里，白景明虚弱地睁开眼，看向沈筹，吃力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将身家性命全盘托付的决绝。
……
夜幕下的万骨窟，像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远古巨兽，无数鬼火在它嶙峋的骨骼间明灭。
这里是鬼市的法外之地，也是最大的地下交易中心。
沈筹三人各自披着宽大的黑袍，戴着隔绝探查的恶鬼面具，如三滴墨水汇入黑河，混在熙熙攘攘的鬼流中，走进了拍卖会场。
会场内部别有洞天，竟是以一头巨大龙兽的头骨掏空而成，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拳头大的月光魂晶，将下方照得亮如白昼。数千个座位座无虚席，上层则是一圈隐匿在黑暗中的独立包厢，散发着阵阵威压。
三人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如三块融入阴影的石头，静待时机。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血河蛟龙的逆鳞一片，磨碎了能炼制高阶魂丹，底价三万功德！”
“前朝鬼妃用过的怨魂玉梳，内含一道魅惑神通，五万功德起拍！”
一件件奇物引得场内报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狂热。崔诀看得心惊肉跳，这些东西在外面任何一件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
终于，一位腰肢如水蛇的魅魔拍卖师扭上了台，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天然的蛊惑：“接下来这件拍品，有些特别。名为‘沉魂木’，来历不可考，据说有静心凝神之效。”
她揭开红布，托盘上露出一块黑不溜秋的木头，大小如臂，形似焦炭，没半点灵气波动。
“底价，一千功德。”
话音落下，场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这是从哪个灶坑里扒出来的烧火棍？也敢叫价一千功德？”一个满脸横肉的鬼王嚷道。
“静心凝神？我抱着它睡，怕是第二天魂都给熏黑了！”
“魅魔小姐，你们暗影拍卖会是没东西卖了吗？拿这种垃圾来糊弄我们？”
嘲讽声中，台上的魅魔拍卖师也有些挂不住脸，笑容僵硬。
就在她准备敲槌流拍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一千。”
笑声戛然而止。
数千道目光“唰”地一下，齐齐汇聚到沈筹身上，那眼神，混杂着鄙夷、怜悯和看傻子的好奇。
“哪来的冤大头？”
“怕不是阳间刚死下来的憨货，不懂地府的行情，以为功德是大白菜。”
沈筹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仿佛只是花一个铜板买了份早点。他知道，这块被天火焚尽所有外在灵韵，只余一丝不朽本源的神木，对修复魂魄根基有何等逆天奇效。所谓静心凝神，不过是它万分之一都不到的附属功效。
信息差，就是最大的财富。
拍卖师如蒙大赦，连忙高声喊道：“这位贵客出价一千功德！还有没有加价的？！”
场下鸦雀无声，只有窃窃的嘲笑。
“一千功德一次！”
“一千功德两次！”
“一千功德三次！成交！”
“铛！”
木槌落下，声音清脆。这件在沈筹记忆里，日后被某个大能发现其真正用途，最终拍出数百万天价的魂道至宝，就这么以底价落入了他的口袋。
崔诀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他终于明白沈筹那句“战略性资产优化”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是买东西，这分明是在印钱！
又过了几轮，气氛再次被推向高潮。
压轴拍品之一，被呈了上来。
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令牌，静静躺在天鹅绒垫上，上面的阵纹晦暗不明，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失去灵性。
“此物名为‘破阵令’，”魅魔拍卖师的声音也谨慎了许多，“来历成谜，材质不明。但据鉴定，其内部似乎封存着一道极为古老的空间坐标。底价，十万功德。”
十万功德！
这个价格一出，场内顿时安静了九成。这已经不是普通鬼修能参与的游戏了。花十万功德去赌一个“或许”、“可能”，风险太高，投资回报率完全不可控。
然而，沈筹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精光。
萧白驹！你崛起的基石，我今天就给你抽了！
他正要抬手。
突然——
一个略带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傲慢的声音，从最高层的某个独立包厢中传出，仿佛天神谕令，瞬间笼罩了整个会场。
“一百万。”
没有单位，没有废话，就是简单直接的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仿佛蕴含着万钧之力，砸得整个拍卖场瞬间死寂。
一百万！
功德！
所有鬼魂，包括那些一方豪强的鬼王，都感觉自己的魂体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十万底价的东西，他开口就是一百万？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在用钱砸人，不，砸鬼！
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地投向了那个隐于黑暗中的顶层包厢。那里，到底坐着何方神圣？
那个声音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死寂，他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戏谑与居高临下的审视。
“怎么？没人跟吗？”
他顿了顿，声音穿透力极强，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这年头，连捡破烂的都这么少了？我还以为，能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跟我眼光一样‘独特’，也喜欢这种废铜烂铁呢。”
话语中的挑衅，毫不掩饰。
那已经不是在竞拍，而是在宣告主权。
这东西，我看上了。
你们，谁敢伸手？
崔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拉了拉沈筹的衣袖，声音发颤：“沈老板，此人……来头太大，财力更是深不可测，我们……”
放弃吧，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然而，沈筹却稳稳地坐在原地，戴着恶鬼面具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个黑暗的包厢，眼底深处，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燃烧起一簇更加炽烈的火焰。
萧白驹的机缘，他要抢。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他更要会一会！
比钱多？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12,780,000】的功德余额。
好啊。
那就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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