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正在被撕碎,分解成无数尖啸的碎片。世界在我眼前化作一团疯狂旋转的、彼此冲撞的色块,每一次撞击,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我的灵魂之上。
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而是一艘在风暴中最深处解体的破船。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要将我吞噬,而是要将构成我的每一寸‘存在’都彻底碾为虚无。
魂飞魄散。这是我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词。
就在我即将彻底沉沦,连最后的念头都将被黑暗消解的刹那,一道破碎的光幕在我眼前强行撕开。
那熟悉的手机系统界面,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蓝色的数据流像失控的瀑布一样混乱地倾泻,屏幕边缘闪烁着代表硬件损坏的雪花噪点,发出“滋滋”的、濒临崩溃的哀鸣。
猩红如血的警告文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涣散的意识,带来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清明。
我用尽全部残存的意志,强撑着不让自己被那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如同一个在汪洋中溺毙了几个世纪的亡魂,终于抓住了一根腐朽的浮木。
“锚点……清算……”
我的魂体已经虚弱得近乎透明,每吐出一个字,都感觉灵魂又被撕裂了一分。我踉跄着,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是在行走还是在坠落,只是凭着那份求生的本能,死死地跟随着那道在混乱视野中唯一清晰的、指向我意识深渊的血色箭头。
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扭曲成光怪陆离的线条。又或者,它们根本没有移动,一切都只是我感官错乱的幻觉。
这里不是阳间,也不是阴间。是我自己的内心世界,一个正在崩塌的、没有秩序的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指引箭头终于停了下来。它没有指向任何金碧辉煌的记忆宫殿,也没有指向任何充满力量的意志核心,而是停在了一个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我记忆中最阴暗的角落深处。
那是一条城中村的死巷。
我扶着由无数痛苦记忆碎片构成的斑驳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我的魂体明灭不定,像一盏油尽灯枯的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我抬起头,看向系统所谓的“灵魂锚点”。
那不是什么惊世的法宝,也不是什么强大的魂体。巷子尽头的黑暗里,只有一个蜷缩着的老妇人虚影。
她的影像比我还要虚弱,几乎是半透明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此刻,她却被一团漆黑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搏动的雾气死死包裹着。
那雾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种子在生根发芽,每一次搏动,都让老妇人的虚影发出一阵无声的、极度痛苦的痉挛。
“深渊畸变……”我一眼就认出了那股力量的本质。这不是真正的深渊力量,而是我因道心崩溃而产生的绝望、自我毁灭的念头,在我内心世界里,具象化成了这种最恐怖的形态。
我的负面情绪,正在污染我自己的记忆!
我本能地想上前驱散那团黑雾,可当我的目光终于穿透黑暗,看清老妇人那张因痛苦而极度扭曲的脸时,我整个人如遭九天神雷轰顶,瞬间僵在原地。
时间、空间、思维……一切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张脸……
那张脸,我就是轮回千百世,魂飞魄散亿万次,也绝对不会忘记!
冰冷到不带一丝情感的系统提示音,在我脑海中一字一顿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核之上。
【系统提示】:检测到灵魂锚点:核心记忆‘王淑芬’(正被宿主负面心念污染,污染度47%)。
【任务】:清算。
【说明】:这是你生命中最纯粹的善意与温暖的记忆。执行清算,可汲取其未被污染的纯净灵魂本源,这是修复你道心的唯一‘材料’。
王淑芬……
王姨……
我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一股比刚才魂体撕裂还要剧烈千万倍的痛楚,从我意识的最深处,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刹那间,一段被我深埋在前世记忆最底层,用无数枷锁封印的画面,再也不受控制地冲破了一切束缚,以最清晰、最滚烫的方式,灼烧着我的灵魂。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刚被家族赶出家门、身无分文的我,蜷缩在街角一个破烂的电话亭里,又冷又饿,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我以为自己就要像一条野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了。
就在那时,一双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手,递过来一个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馒头,和一碗滚烫得甚至有些烫嘴的白粥。
“孩子,快吃吧,看你饿的。”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和善、穿着橙色环卫工制服的中年妇女,正对我露出怜悯又温暖的微笑。她的脸被冻得通红,眉毛上还挂着未化的雪霜。
她就是这片老城区的环卫工,王淑芬。
“以后要是没地方去,就来王姨这儿。王姨家里虽然破,但好歹有口热饭吃,有片瓦遮头。”
那一晚的白粥,是我程晋前世二十多年里,品尝过的最极致的美味,感受过的最纯粹的温暖。
是王姨,是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让我在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重新看到了人世间的光。
可现在……
记忆的画面轰然破碎,现实的残酷如同一盆混着冰渣的血水,兜头浇下,让我从灵魂到核心都冰冷刺骨。
眼前的王姨,不再是那个会对我微笑的温暖长者,而是我记忆深处的一个烙印,一个正在被我自己的绝望所吞噬、在无尽痛苦中挣扎的虚影。
而我,程晋,需要亲手“清算”她——碾碎这段记忆,抽取其中最宝贵的“温暖”,用它来修补我这颗千疮百孔的道心。
用恩人的记忆,来换自己的命。
用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来填补我自己制造的黑暗深渊。
“不……”
我痛苦地嘶吼出声,魂体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波动,几乎要立刻崩溃瓦解。
为什么是她?
三千世界,亿万生灵,为什么偏偏是她!
系统冰冷的血色箭头,依旧固执地、精准地指向王姨的虚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在催促我立刻行刑。
我看着在黑雾中不断抽搐、表情痛苦到极致的王姨,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尽全力碾磨,痛得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我知道,被我自己的“心魔”污染的记忆,最终只会被彻底吞噬,变成驱动我疯狂与堕落的燃料,连最后一点美好的印记都不会留下。
清算,是终结。是亲手毁掉我最珍贵的东西,换取苟延残喘。
不清算,是眼睁睁看着这份美好被我自己的黑暗所玷污、扭曲,然后我自己也将在道心崩溃中彻底消亡。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题。是系统给我设下的,最残忍的阳谋。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两行滚烫的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却在离开魂体的瞬间,就蒸发成了虚无的白汽。
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蜷缩的虚影。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山之上,每一步,我的灵魂都在被凌迟。
我终于在她面前蹲下,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想要像从前那样,为她拂去肩上的落雪,却又在半空中猛地缩了回来。
我看见了,王姨的虚影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气息,那张痛苦扭曲的脸上,竟然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微弱的、无比熟悉的、慈祥的轮廓。
仿佛在被我自己的黑暗吞噬之前,这缕记忆的本能,又想起了那个在雪夜里瑟瑟发抖的少年。
这一丝微弱的表情,彻底击溃了我心中最后一道名为“理性”的防线。
“王姨……”
我低下头,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对不起……”
“我来……送您解脱了。”
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程晋,也不是什么地府的任务执行者。
我只是那个在雪夜里,被一碗热粥拯救过的少年。
我在偿还我欠下的、最后的恩情。
以最残忍,最忘恩负义的方式。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她一眼,悍然发动了系统的“清算”能力。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光芒,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只有一团柔和的、近乎悲悯的白色光点,从我掌心涌出,轻轻笼罩住王淑芬的虚影。
那团蠕动的黑雾在白光中发出无声而凄厉的尖啸,被迅速净化、消融。
王淑芬虚影上痛苦的表情,渐渐舒缓、平复。那丝慈祥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仿佛终于摆脱了噩梦,做了一个安详的美梦。
最后,她的整个虚影,连同那条阴暗的小巷,一同化作了漫天的、温暖的金色光点。
其中最纯净、最璀璨的一缕,带着我记忆中最滚烫的温度,缓缓飘向我的眉心,融入我那颗破碎的道心。
巷子,消失了。王姨的虚影,消失了。
我的内心世界,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我的魂体不再明灭不定,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已经消失。道心前所未有的稳固,坚如磐石。
可我的内心,却是一片死寂的荒漠,连一丝风都没有。
没有功德,没有奖励,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和一种深入骨髓、足以将我彻底吞噬的自我厌恶。
我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接过王姨递来的热粥,也亲手……终结了她在我心中最美好的样子。
我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望向虚空中那恢复了正常运转的系统界面,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又冰冷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下一个‘灵魂锚点’,会是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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