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风雪如刀。
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灵魂，将一切温度都剥离殆尽。程晋独自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翻涌不休的云海，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寂静的世界。
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身后的一切彻底隔绝。
秦书仪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战无双狂怒如雷的咆哮，赵离和伙伴们绝望的捶打……所有的声音都被扭曲、拉长，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嗡鸣。
他们就在咫尺之外，却又远在天涯。
程晋没有回头。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他缓缓抬起手，那部改变了他一生的【幽冥手机】屏幕依旧亮着，散发着冰冷而无情的光芒。
屏幕上，那份“最后的订单”详情，如同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最后一行字，被系统用猩红的颜色加粗、放大，带着一种机械的、不容置喙的残忍。
唯一解。
程晋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曾有过那么一丝丝的侥幸，一丝丝的期盼。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或许系统只是在开一个最恶劣的玩笑。
但现在，这冰冷的三个字，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和幻想。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终点。
风雪更大了，卷起的雪沫拍打在他的脸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他却仿佛毫无所觉，目光悠远地投向那片茫茫云海。
一幕幕画面，开始在他眼前飞速闪回。
他看到了那个为了几千块工资，在写字楼里熬夜加班、疲惫不堪的自己。
他看到了第一次接到幽冥订单时，骑着小电驴，战战兢兢给吊死鬼送一碗面的笨拙模样。
他看到了在忘川河畔，与那个叼着烟斗、精明又爱占小便宜的渡伯第一次讨价还价的场景。
“小子，干我们这行，得懂规矩。”
画面一转，是浑身浴血的战无双，咧着嘴对他竖起大拇指：“兄弟，这背后，就交给你了！”
是秦书仪那双复杂的眼眸，有担忧，有嗔怪，更多的，是藏在最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恋。
还有父母那日渐舒展的眉头，朋友们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些被他从绝望中拉回来的灵魂感激的目光……
他这一路，从一个只想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普通人，跌跌撞撞，成了一个穿行于阴阳两界的“金牌外卖员”，最后，却被推到了“救世主”这个他从未想过的位置上。
何其荒唐，又何其……壮丽。
程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其中翻涌、激荡，最终，却又缓缓归于平静。
他想起了自己送过的那些外卖。
有食物，有信件，有遗物，有希望，也有复仇的刀刃。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传递者，一个送货人。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程晋的嘴角，慢慢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无比复杂的弧度。那笑容里，有自嘲，有不舍，有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通透。
“原来我这一路送过的所有‘外卖’，最后的一单，是把‘我自己’送到终点……”
他轻声呢喃，声音被呼啸的狂风瞬间吹散。
“也好……”
“至少这趟旅程，我看过了足够多有趣的风景。”
说完这句话，他心中最后的一丝迷茫与痛苦，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不再是那个被命运推着走的程晋，而是主动走向终点，完成自己最后使命的程晋。
他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对尘世的不舍。
他平静地划开手机，退出了那个冰冷的幽冥界面，打开了那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通讯录。
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滑动。
一行热泪，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又在瞬间被酷寒冻结成冰。他不能打，他怕自己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刚刚筑起的堤坝就会瞬间崩溃。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划过，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无法割舍的记忆和情感。
不行，都不能打。
这场告别，不该用眼泪来收尾。
他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既不属于阳间亲友，也不完全属于阴间同僚的名字上。
那个引他真正踏入这个世界，亦师亦友的老船夫。
或许，他是最适合的倾听者。
程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要将这人世间最后的气息，深深地刻进肺里。
然后，他按下了拨号键。
屏幕上显示出“正在呼叫”的字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嘟……嘟……”
电话接通了。
那头传来渡伯一如既往、略带沙哑和慵懒的声音：“喂？哪位啊？”
程晋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入心底，用一种近乎平常的、仿佛只是许久未见的老友般的平静语气，缓缓开口。
“渡伯，是我……”
“想找你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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