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宗,百草峰。
顾长生立于新得的洞府前,静静打量着自己的落脚处。
洞府坐落在山腰最不起眼的角落,四周是挥之不去的潮湿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殖土腥味。此地的灵气稀薄得可怜,与那些被浓郁灵雾包裹的核心洞府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对于一个明面上“资质平平”的新晋外门弟子,这便是落云宗给予的最真实、也最冷漠的待遇。
他却浑不在意。那张略显青涩的脸上,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迈步走入洞府,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将外界的喧嚣与他彻底隔绝。
洞府内陈设简陋,除了一张冰冷的石床,再无他物。
顾长生盘膝坐下,心念微沉,意识瞬间潜入识海深处。
识海中央,那座古朴沧桑的【因果天平】无声悬浮。天平左侧的托盘上,一根代表着慕沛灵命运的因果线,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如同一条濒死的毒蛇。
而在天平的正上方,一道由虚幻光影构成的倒计时,正冷酷无情地跳动着,每一个数字的变换,都像是敲在人心头的丧钟。
时间,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锋刃已贴近皮肉。
“三日之内,救下慕沛灵,且不能暴露任何超出炼气三层的实力……”
顾长生低声自语,眼眸深邃,仿佛藏着一片不见底的寒潭。这任务本身,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天方夜谭。
一个新入门、修为仅炼气三层的药园弟子,要去从一位结丹期长老的手中救下一名筑基女修?说出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他不能动用任何属于“顾长生”的真实力量。对于一个刚刚夺舍重生、根基未稳的“外来者”而言,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引来宗门高层的探查,那将是灭顶之灾。
所以,此局无解?
不,唯一的破局之法,就在不远处另一座山峰的洞府里。
那个此时此刻,或许正躲在洞府内,将“谨慎”二字刻入骨髓,默默催生着灵草,计算着每一分资源的男人。
韩立。
就在顾长生思绪流转之际,洞府外的简陋禁制被轻轻触动,传来一阵微弱的法力波动。
他瞬间收敛心神,那深邃如渊的眼神顷刻间褪去所有锋芒,变得木讷而茫然。他起身,拉开了石门。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落云宗外门服饰,炼气五层的修为波动毫不掩饰,神情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倨傲。
“所有新来的都出来!管理药园的张师兄要分派活计了!”
青年扯着嗓子喊道,目光在顾长生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审视与轻慢,仿佛在看一件没有价值的货物。
顾长生没说什么,顺从地跟着其他几名同样刚入门、神色忐忑的弟子,走到药园旁的一片小空地上。
一位背着手、身形微胖的管事,正用挑剔的目光挨个打量着他们。这人便是张禾,炼气六层的修为,在庚字药园这群底层弟子中,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小头目。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气息最弱、神情也最木讷的顾长生身上。
这种老实巴交、一看就好欺负的软柿子,最适合用来杀鸡儆猴,树立他老人家的威风了。
“你,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张禾下巴微抬,颐指气使地指着顾长生。
“回师兄,弟子顾长生。”顾长生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恭顺。
“顾长生?”张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笑意,“看你这灵力虚浮的样子,想必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他故意顿了顿,很是享受新人们脸上那紧张又敬畏的神情。
“这样吧,”他慢悠悠地说道,“你就负责去清理三号药田的黑腐泥。记住,那玩意儿臭气熏天,处理的时候手脚麻利点,别让臭气沾染了旁边的灵草,否则,有你好看的!”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老弟子脸色都微微一变,看向顾长生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同情。
黑腐泥,是某些特殊灵药生长过程中产生的废料,不仅腥臭无比,还带有微弱的腐蚀性。处理它不仅要忍受恶臭,还需小心翼翼地用法力包裹,以免伤到自己或灵药,是药园里公认最脏最累、最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把这种活计分给一个刚来的新人,刁难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顾长生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慌乱和为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畏缩地低下了头。
“是……弟子,弟子明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一个受了欺负却不敢反抗的底层新人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禾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一阵舒畅。他正要转身离开,享受这胜利的果实,却没看到,在他转身的刹那,顾长生那低垂的眼眸中,所有伪装的情绪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张禾的血肉,直视其灵魂深处那几根黯淡而脆弱的因果线。
识海中,因果天平微微一颤,关于张禾的命运轨迹,化作一道信息流淌入顾长生的脑海。
没有编号,没有列表,只是一幕幕冰冷的画面。
第一幕,是三日之后,张禾将几块本该分发给新人的下品灵石,不动声色地揣入自己怀中,脸上露出贪婪的窃喜。
第二幕,是一年之后,月色下,他看着心仪的李师妹与另一名男修亲密交谈,眼神阴沉,悄然将一块绊脚石踢到了对方必经之路上。
第三幕,画面变得血腥而混乱。那是三年后,宗门兽潮爆发,百草峰外围,张禾惊慌失措地奔逃,灵力早已耗尽。他身后,三条通体漆黑、布满铁线般纹路的一阶顶峰妖蛇,从阴影中猛然窜出,獠牙毕露……画面最终定格在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被分食而死。
顾长生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一个炼气六层,灵力驳杂,根基不稳,满脑子都是蝇营狗苟、克扣同门的蠢货。这样一条暗淡无光、充满了琐碎恶意的因果线,注定了其短暂而可悲的命运。
一个连自己命运都看不清,即将在三年后化为蛇粪的可怜虫,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一个将死之人,我不与你计较。”
顾长生心中冷漠地想道,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恭顺木讷的神情。
“是,弟子记下了,多谢师兄提点。”
他对着张禾的背影,语气无比“诚恳”地说道。
张禾本已走出几步,听到这话,越发觉得这顾长生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连半点脾气都没有。他心中那点施虐的快感更盛,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他故意一个趔趄,仿佛脚下被石子绊到,手中提着的一个装满杂物的药篮随之倾斜。
一团漆黑黏稠、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药渣,就这么“恰好”地泼洒下来,不偏不倚地溅落在顾长生的鞋前半寸,污秽的汁液瞬间浸湿了他的袍角。
“哎呀,手滑了!”
张禾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立刻板起脸,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呵斥道:
“新来的,走路不长眼睛吗?手脚放干净点!别什么脏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揽。这药园里的门道多着呢,要多看,多学,少犯错,懂吗!”
这番颠倒黑白的训斥,引得周围几名老弟子发出了压抑的窃笑,看向顾长生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然而,预想中的愤怒、窘迫或是争辩,都没有出现在顾长生脸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污秽,然后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个憨厚中带着些许感激的笑容,仿佛真的受到了教诲。
“是,弟子明白了。”
他恭敬地应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多谢师兄提点,弟子日后一定加倍注意。”
说完,他便真的俯下身,开始笨拙地用法力凝聚微弱的水流,一点点清理地上的污秽和袍角,那认真的模样,仿佛他清理的不是羞辱,而是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
这一下,连张禾自己都愣住了。
他见过能忍的,却没见过能忍到这种地步,甚至还能笑脸相迎,反过来感谢你的。
这已经不是懦弱,而是麻木,是骨子里已经彻底没了心气儿的废物!
一种极致的满足感从张禾心底升起,他感觉自己彻底碾碎了这个新人的最后一丝尊严,将自己的权威牢牢地钉在了这里。
“哼,算你识相。”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领着其他弟子扬长而去。空气中,还隐约回荡着他们刻意压低的嘲笑声。
空地上,很快只剩下顾长生一人,还在“费力”地清理着地上的污秽。
直到所有人的气息都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山路上。
顾长生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那憨厚、恭顺、木讷的表情,如同面具般层层剥落,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冷漠。
他的眼神,哪里还有半分炼气弟子的怯懦与茫然,分明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修士,才有的深邃与平静。
只见他屈指一弹。
一缕精纯至极、远超炼气三层应有水准的灵力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和袍角的污秽之上。
“嗤”的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些腥臭的药渣连同被浸湿的布料,瞬间被蒸发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与刚才那笨拙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长生负手而立,走到洞府前的悬崖边缘,目光穿过缭绕的薄雾,精准地锁定在不远处另一座山峰的某个位置。
那里,正是韩立的洞府所在。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智珠在握的弧度。
“小丑的表演已经落幕,我的伪装很成功,至少在这些底层弟子眼中,‘顾长生’只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这很好,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他心中默念,思绪如电。
“接下来,就是摸清我这位‘邻居’的底细。韩立……一个将‘苟’道贯彻到底的男人,一个身怀掌天瓶这种逆天之物的位面之子。想让他成为我计划中的一环,不能有丝毫强迫,只能引导,让他自己‘发现’,自己‘选择’。”
顾长生收回目光,转身返回洞府。石床之上,他没有立刻修炼,而是闭上双眼,脑海中开始飞速构建一张关系网。
韩立的作息、他每日取水的时间、去坊市的频率、与人交往的习惯……原着中所有关于他早期行为的细节,都在顾长生的记忆中被一一提取、分析、重组。
“要让他欠下因果,又要让他觉得合情合理,甚至是他占了便宜。这需要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许久,顾长生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有了。就从那口灵泉井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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