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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星海之上,风云变幻,天星宫的庞大机器已然开始为那虚无缥缈的“月神之泪”而轰然运转。
然而,顾长生并未随之而动。
他静立于万丈虚空,身形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连肆虐的罡风都绕着他悄然流淌。他的目光,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径直投向了那片熟悉又遥远的大陆——天南。
化神之路,是登天之梯,亦是问道之心。修为的精进固然重要,但道心的圆满通透,更是重中之重。任何一丝瑕疵,一点挂碍,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关头,化为难以逾越的心魔大劫。
“天南……”
顾长生轻声低语,一丝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那里,是他降临此界,亲手拨动第一根因果线的地方。他曾在那片土地上,为一个女子的命运埋下了一颗“因”。如今,百年光阴倏忽而过,他也该回去亲眼看看,那颗种子,究竟结出了怎样的“果”。
这不只是一次回望,更是对他所走的“因果大道”的一次验证。若他所为皆是正途,那么了结这桩最初的因果,必能让他的元婴道基愈发稳固,道心愈发澄澈。
心念一定,顾长生周身的空间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下一步踏出,他的身影便骤然变得模糊,仿佛滴入清水的墨,瞬间消融于天地之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光,没有撕裂云海的巨响,只有一道几乎无法被任何神识捕捉的流光,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向着天南大陆的方向一掠而去。
曾经需要借助古传送阵才能跨越的无尽海域,如今在他脚下,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风景。山川大地不再是飞速倒退的模糊色块,而是一幅幅清晰的画卷,在他的神识中缓缓展开,其上的法则纹理,纤毫毕现。这便是元婴修士的“缩地成寸”,是对天地法则的初步掌控。
不过半日,那熟悉的大陆轮廓,夹杂着湿润而温和的灵气,便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天南,他回来了。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顾长生在踏入天南地界的瞬间,便收敛了全部的法力与神威。元婴期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尽数归于紫府深处的元婴之内,此刻的他,看上去与一个气息断绝的凡人毫无二致。
他缓步走在溪郡的坊市中,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耳边是百年来几乎未曾改变的喧嚣。修士们的讨价还价声,店铺伙计热情的叫卖声,一切都恍如昨日,让他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信步走到一家熟悉的符箓店前,他刚准备进去看看如今的符箓行情,却被旁边一阵不大不小的争执声吸引了过去。
“这位道友,此地乃我落云宗的产业,还请阁下自重,莫要在此无理取闹,速速离去!”
一个略带傲慢的声音响起。顾长生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落云宗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修士,正对着一个面色涨红的散修颐指气使。那修士修为不弱,已是结丹初期,在这溪郡坊市,足以算是一方人物。
顾长生的目光在那青年修士脸上一扫而过,觉得有几分眼熟。
神识微动,尘封的记忆被翻出。他记起来了,此人姓王,百年前曾是落云宗的内门精英,地位远在他这个药园杂役之上,似乎还曾因一些琐事,对他投来过不屑的目光。
时移世易,当年的内门精英,如今成了镇守一方的结丹管事,而他,却已是俯瞰众生的元婴老怪。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长生的注视,那位王管事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当发现顾长生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宛如一介凡人时,他眼中的轻蔑之色更浓,如同驱赶苍蝇般随口呵斥道:“看什么看?凡夫俗子,此地也是你能驻足的?速速退开!”
顾长生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继续向前走,准备从那王管事身边路过。
然而,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一刹那,一股无形无质,却又仿佛能压塌神魂、冻结思维的恐怖威压,如九天银河倒灌,悄无声息地降临在王管事身上!
王管事脸上的倨傲与不耐,瞬间凝固。他的瞳孔在刹那间缩成了针尖大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骇然与恐惧。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站在坊市的街道上,而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星空深渊,一只冰冷而无情的巨眼正在高天之上漠然注视着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他神魂俱灭,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这是……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压!
元婴!不,寻常元婴老祖也绝无可能带给他如此深沉的绝望!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道袍,他的神魂在剧烈的颤抖中几近崩溃,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他惊恐万状地扭过头,看向那道已经走远、平平无奇的青衫背影,一个深埋在记忆角落,曾掀起滔天巨浪,甚至被宗门列为禁忌的名字,与那道背影缓缓重合。
“噗通!”
在周围所有修士惊愕的目光中,这位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落云宗结丹管事,竟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对着那道早已消失在街角的背影,颤抖着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晚、晚辈王良,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冲撞了顾前辈!求前辈恕罪!求前辈饶命!”
声音里的惶恐与颤抖,带着哭腔,回荡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的街道上。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分毫。这种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如今已无法在他心中掀起半点波澜。
他的目标,始终是掩月宗。
……
天南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与熟悉的湿润灵气,拂过顾长生朴素的青衫。他站在一座无名山巅,目光平静地投向下方云雾缭绕、仙气盎然的掩月宗山门。
他的神识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方圆数百里。在这片神识领域中,万事万物都无所遁形。无数凡人与修士的因果线在他眼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其中大部分都黯淡无光,唯有寥寥几根,曾被他亲手拨动过,如今正闪烁着温润而稳定的光辉,清晰地指向宗门深处。
一名身着掩月宗长老服饰、面容肃穆的中年修士,正带着几名弟子在山门附近巡查。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顾长生所在的山巅时,身形骤然一僵。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深深的困惑,随即,那丝困惑便被山崩海啸般的震惊所取代。
程远志,当年的筑基期管事,如今,已是掩月宗举足轻重的结丹长老。
他立刻屏退了身边的弟子,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身形化作一道不敢带起丝毫破空声的惊虹,小心翼翼地落在顾长生十丈之外。他看着那张比记忆中更显年轻,气质却渊深如海的熟悉面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深深一揖到底。
“晚辈……程远志,拜见顾前辈!恭迎前辈……回归天南!”
声音里的敬畏与颤抖,远比那身象征着地位的长老服饰,更能说明这百年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长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望向了宗门深处一座被阵法笼罩、灵气盎然的独立庭院。
他的心中,一段被尘封的过往悄然浮现。
当年他在乱星海布局,解决了辛如音的危机后,便通过虚天殿的权限,感知到了慕沛灵与程远志等人的下落。那时的乱星海,正魔大战愈演愈烈,结丹修士都如蝼蚁般陨落,更遑论他们这些来自天南的“外来者”。
慕沛灵虽有他赐予的功法与资源,但在那种绞肉机般的残酷环境中,命运依旧如风中残烛。与其让她在无尽的厮杀与躲藏中挣扎,不如彻底斩断这份风险。
于是,顾长生耗费了一部分从虚天殿核心获得的上古本源之力,以“因果天平”为指引,悄然构建了一道极其隐蔽的单向传送通道,将慕沛灵与程远志等人,从乱星海的某个角落,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送回了天南。
这番操作,代价不菲,也让他的计划推迟了数年。但为了这第一份因果的圆满,为了道心的毫无瑕疵,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看来,他的选择无比正确。
神识之中,那座庭院内,一名身着淡黄色宫装的温婉女修,正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童,笨拙地御使着一只纸鹤在低空摇摇晃晃地飞行。她的气息圆融贯通,灵力精纯,赫然已是结丹初期的修为。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同样是结丹期的男修,正满眼宠溺地看着妻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那女子,正是慕沛灵。
顾长生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当年随手布下的一颗闲棋,一次为了“修正剧情”的干预,如今,在他跨越百年的布局下,终于结出了最甜美、最圆满的果实。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一股精纯至极的暖流自冥冥中而来,无声地融入顾长生的元婴之中,让他原本就稳固无比的境界,更多了一分通透与灵动。
他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无人能懂的笑意,在心底轻轻对自己说道:
“很好,又一个意难平,被我彻底掰正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泡影般消散在山风里,只留下原地躬身肃立、冷汗直流,却又满心疑惑的程远志。
与慕沛灵的因果已然圆满,顾长生的道心愈发通透澄澈,念头通达。
他本欲就此离去,前往下一个需要了结因果的故地。然而,就在他那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天南的神识即将收回的刹那,这股无远弗届的意念,无意间扫过了极东方向的越国旧地。
忽然,顾长生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猛地一凝,眉头微蹙。
就在当年辛如音所在的那个阵法山谷的极深地底,他竟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却又异常强大、精纯到极点的魔道气息!
那气息,与当年被他覆灭的鬼灵门同出一源,但其品质与强度,却要比当年的鬼灵门太上长老强大了千倍、万倍不止!
隔着何止万里的距离,他仿佛都能“看”到,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魔穴深处,一股足以让整个天南都为之颤抖的邪恶力量,正在进行着某种诡异而恐怖的蜕变仪式。
新的危机,与旧的因果,在这一刻,意外地交织在了一起。
顾长生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剑,方才的温和与满足荡然无存。他身形一转,遥遥望向了越国方向,眼中寒芒闪烁。
“鬼灵门……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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