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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空仙山之巅，风声如亘古的长啸。
顾长生与韩立并肩而立，周遭万籁俱寂。自那“十年之约”出口的刹那，整座仙山，乃至方圆数千里的天地灵气，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律动。
这并非法力能引动的异象，而是“道”的共鸣。
仿佛世界的底层法则被两根手指轻轻拨动，奏响了凡人不可闻的序曲，其涟漪却足以让山河失色。
这是两个已然站在此界之巅的存在，为未来定下标的后，这方天地给予的无声见证。
许久，是韩立首先打破了这片足以冻结神魂的寂静。
他那双总是藏着万千思绪的眼眸，此刻却清澈得如同一泓深潭，直直望向顾长生。那目光不再是试探，而是一种纯粹的探寻。
“你的道，不在修行之内。”韩立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轻易地穿透了呼啸的山风，“它更像……一种权柄。”
这不是疑问，而是一个结论。一个苦修之士，在面对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通天大道时，最直白的审视。
顾长生闻言，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宛如冰面初融。
他迎着韩立的目光，坦然回道：“韩道友的道，又何尝不是在常理之外？你我看似殊途，实则都是这天道棋盘上，不甘为棋子的博弈者罢了。”
“你欲以力破壁，我则择路绕行，终点并无不同。”
话音未落，顾长生的心神已然沉入那片独属于他的世界。
他“看”向韩立，视野中的景象瞬间被剥离了色彩与形态，化作了因果的洪流。寻常修士或浓或淡的气运金光，在韩立身上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青色光晕。
那光晕温润如古玉，厚重如山岳，却又在其核心深处，蕴藏着足以颠覆此界、让时光倒流的磅礴生机。光晕之中，顾长生仿佛看到了无数灵草在刹那间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虚影，看到了涓涓灵液汇聚成海的奇观。
那是外力的极致，是造化的奇迹，是……掌天瓶的颜色。
顾长生心中波澜微兴，这还是因果系统第一次给出如此严重的后果预警。这已非寻常的机缘争夺，而是真正的道争。
与此同时，韩立也正以他那远超同阶、甚至不输于元婴后期的恐怖神识，感知着身旁的顾长生。
然而，他“感觉”不到一个明确的个体。
没有法力波动，没有气血痕迹，甚至没有神魂气息。那里仿佛是一个空洞，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他的神识探入其中，便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分解、同化。
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以顾长生为中心，延伸出亿万道凡人肉眼与神识皆不可见的虚幻丝线。这些丝线密密麻麻，织成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连接着他所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段过去，和每一缕可能的未来。
辛如音、慕沛灵、程远志……甚至他自己，都不过是这张网上或明或暗的一个节点。
而顾长生，就站在这张网的中央，他不是被束缚者，而是织网人。
他只需轻轻拨动一根弦，便能在万里之外引发一场滔天巨浪。
这是规则的极致，是命运的权柄。
两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窥探对方的根本，却又都默契地在触及那最核心的秘密——掌天瓶与因果系统——之前，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
有些秘密，一旦言明，便失了敬意。
有些对手，只需一个眼神，便知是同道。
“十年后，此地。”韩立伸出一根手指，言简意赅，却重于泰山。
“印证大道。”顾长生轻轻颔首，接下了这份横跨十年的战书。
约定既成，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对峙气场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寻得知己的畅快，和英雄相惜的豪情。
他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杀意，只有对即将到来的碰撞的无尽期待。
……
与此同时，乱星海，天平岛。
此岛早已在辛如音的主持下，被“周天星隐大阵”彻底从世间隐去，化作介于虚实之间的洞天福地。
阵法中枢的静室内，辛如音正对着一枚闪烁着无数符文光点的阵盘，眉头紧锁。一旁的程远志则在翻看着一本记录岛上物资消耗的账册。
突然！
嗡——
整座静室，乃至作为阵法核心的“坤舆地核”，都发出了一声沉闷至极的悲鸣！控制台上的所有符文在一瞬间由稳定运转的蓝色，变成了代表着极度危险的赤红，疯狂闪烁！
“不好！”辛如音花容失色，双手闪电般在阵盘上掐诀，“阵法失控？灵气……灵气在倒灌！这怎么可能！”
她穷尽毕生所学，结合盟主所赐的《阵道真解》，布下的这座大阵，自信即便是元婴后期修士亲至，也休想撼动分毫。可此刻，大阵的运转却从根基上发生了紊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为大阵提供能量的整片海域的灵脉！
然而，一旁的程远志却没有看向混乱的阵盘。
他霍然起身，失神地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与海水，望向遥远的天南大陆方向。
别人感觉不到，但他能！
在他的感知中，天地间那张无形的因果之网，在刚才那一瞬，有两根最粗壮、最核心的丝线，被并到了一处，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共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友人所赠、却早已碎裂的玉佩残片。此刻，那残片似乎也在微微震颤。
“不是阵法的问题……”程远志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震撼与一丝了然，“是这方天地……为他们作的见证。”
“他们？”辛如音勉强稳住阵法，不解地看来。
“此界唯二的真龙，”程远志深吸一口气，眼中是无尽的敬畏，“终于，相互致意了。”
……
更遥远的乱星海深处，一座被无数禁制与上古妖兽骸骨覆盖的海底魔渊。
万年玄冰构成的洞府中，一位盘坐了三千年，身躯几乎与玄冰融为一体的化神期老妖，猛地睁开了双眼！
“咔嚓——”
他身周坚不可摧的万年玄冰，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
老妖浑浊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扰清修的暴怒，但随即，这暴怒便化作了彻骨的惊骇与无法置信！
他清晰地感觉到，整个世界的基础法则，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强行“污染”了！
一股，是霸道蛮横、无中生有的无尽生机。
另一股，是包罗万象、执掌万物的虚无因果。
“这……这不是修士！这是……道源！！”
“两个行走于世间的道源！在这凡人界？！”
老妖干枯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如同夜枭般尖利而沙哑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疯癫与狂喜。
“变天了……哈哈哈！这死水一般的天地，终于要变天了！”
……
浮空仙山之巅。
约定之后，顾长生抬起右手，掌心光华流转，一缕缕精纯至极的法力迅速凝聚成一只晶莹剔透、仿佛盛满了星河道韵的酒杯。
杯中无酒，却自有大道真意流淌。
他举杯向韩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然与豪迈。
“十年之后，你我各凭手段，印证大道。此杯，敬此界唯一的同道者。”
韩立看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黝黑面庞上，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欣赏与认同。他亦抬起手，以同样的方式，用最纯粹的法力凝出一只朴实无华，却坚不可摧的石杯。
“敬同道。”
锵！
两只法力凝成的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的却非清脆之音，而是一声仿佛大道之弦被拨响的宏大回音。
二人仰头，将杯中“道韵”一饮而尽。
下一刻，两人再无一言，同时转身。
一道幽暗深邃的流光，裹挟着吞噬万物的因果威严，如同一道移动的虚空裂隙，向东而去，瞬息无踪。
一道青翠欲滴的剑光，充满了野蛮生长的磅礴生机，如同一支射穿天地的生命之箭，向西而遁，眨眼消失。
两道光芒，仿佛在天空的画布上，划下了一道泾渭分明、却又相互依存的分割线。
自此，这方天地，有了两位截然不同的主宰者。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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