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摔碎的琉璃，在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中漂浮，每一片都闪烁着混乱的数据流与法则的残片。
程诺感觉自己被分解成了亿万份，又在一种无可名状的引力下艰难重组。
痛楚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永远地剥离了。
“哗——”
他猛然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像是溺水者挣脱了深海的束缚，重获呼吸的权利。
映入眼帘的，是录功司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悬浮在半空中的功德记录光幕。
“程诺！你醒了！”
孟知味惊喜交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程诺转过头，看到了他，还有一旁同样满脸焦灼的录功曹。他们都围在自己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关切。
一切……都结束了？
刚刚被混沌吞噬的恐怖经历，那仿佛要将他从因果层面彻底抹除的危机，难道只是一场噩梦？
程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只有一种被掏空的虚弱感。
“别动！”孟知味连忙上前，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搀扶他的肩膀，“你刚从法则乱流里出来，元神震荡得厉害，先好好躺着。”
程诺点点头，看着那只熟悉的手掌向自己靠近。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令在场所有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孟知味的手，没有如预想中那般触碰到程诺的肩膀。
程诺的右臂，在孟知味的手即将碰触到的刹那，竟毫无征兆地变得半透明起来，像一道稀薄的、随时会溃散的投影！
嗤……
没有实体碰撞的声音。
孟知味的手，毫无阻碍地、径直地穿过了程诺那虚幻的手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整个录功司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孟知味僵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穿过程诺身体的手，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茫然。
“程诺……”
他的声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会……我……我碰不到你！”
程诺缓缓低下头。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不再是坚实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团由无数微光粒子构成的、明灭不定的虚影。他甚至能透过自己的手臂，看到身下的地面。
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瞬间攫住了他。
这不是受伤，不是虚弱，这是一种更根本的、名为“消散”的恐怖。
冰冷、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存在之锚……正在松动？
不等程诺理解这句警告的真正含义，一股远比混沌吞噬更加无可抗拒的恐怖力量，猛地攥住了他的意识！
“程诺！”
孟知味和录功曹的惊呼声在耳边迅速远去，仿佛被拉入了另一个维度。
程诺的视野瞬间被纯白的光芒吞噬，下一秒，当他再次“看”到东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里是……他生前的办公室。
同事们正在工位上交谈、敲击键盘、打印文件，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洒下，空气中漂浮着微尘。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老王，下午的会别忘了。”
“知道了，烦死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
程诺下意识地想开口打个招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像一个幽灵，站在这个他曾为之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地方。
一个同事端着水杯从他面前走过，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我在这里！”
程诺在心中疯狂地呐喊。
他冲到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同事面前，拼命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但对方的视线只是平静地穿过他，落在远处的墙壁上。
看不见。
听不见。
也触摸不到。
他被整个世界彻底地遗忘了。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他所有的努力，他所证明的自身价值，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虚无。
这种被彻底无视、被彻底“格式化”的终极孤独，像最锋利的刀，一寸寸凌迟着他的意志。
“为什么……为什么看不见我？”
“我在这里！我明明就在这里啊！”
绝望的嘶吼只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回荡，换不来现实的一丝涟漪。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的孤独与虚无彻底吞噬时，那股力量再次将他猛地一扯！
“呼……哈……哈……”
程诺的意识被狠狠弹回现实，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依旧让他心悸不已。
然而，还未等他从这极致的酷刑中缓过神来，冰冷的系统界面，再一次在他眼前展开。
这一次，上面显示的不再是警告，而是一条更加残酷、更加令人绝望的任务。
【方案b：永久删除一项您最珍视的核心记忆，以记忆为代价重塑您的存在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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