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测试?”
录功曹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显然还没从程诺那石破天惊的结论中回过神来。
孟知味也是眉头紧锁,她能理解程诺的思路,但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冷静,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将自身完全置之度外的平静。
程诺没有给他们过多消化情绪的时间。
他抬起手,一道阴气凝结的光幕在面前展开,上面迅速浮现出一幅结构复杂的建筑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项目启动,代号‘探针’。目标:影之议长外围第73号情报节点。”
他的语气就像一个发布季度任务的项目经理,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根据现有数据分析,此节点负责处理三途川以西区域的异常阴气波动,安保等级为‘乙上’,有两名判官级,十名无常级怨灵镇守,防御法阵与地脉相连。”
程诺的手指在光幕上划过,拉出一条鲜红的攻击路线。
“我们的任务,是在十五分钟内,击穿它的所有防御,获取核心数据,然后……彻底摧毁它。”
录功曹倒吸一口凉气:“主事,这太冒险了!这等于直接向影之议长宣战!”
“不。”程诺纠正道,“这不是宣战,这是bUG复现测试。我要通过高强度的法则运用,观察这个‘抹除’效果的触发阈值和衰减规律。”
他看向两人,眼神里没有商量,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
“孟知味,你负责外围法阵破解,用你的万法之书,我要你在三分钟内打开一个缺口。”
“录功曹,你带领本部精锐,清理所有无常级以下的杂兵,确保主攻路线畅通。”
“核心的判官级怨灵和防御中枢,交给我。”
分配完任务,程诺关闭了光幕,整个地府特别执行司的行动机器,在他的意志下高速运转起来。
没有人敢质疑,因为程诺的眼神告诉他们,他赌上的,是自己的存在本身。
……
十分钟后,一片笼罩在扭曲阴影中的建筑群外。
空气死寂,连阴风都仿佛被凝固了。
“就是这里了。”孟知味捧着厚重的万法之书,书页无风自动,无数符文在她眼底流转,“法阵的结构很古老,与地脉的勾连方式……很粗暴,但有效。”
程诺点了点头,没有废话:“开始。”
一声令下,孟知味双手按在书页上,磅礴的法力如决堤洪水般涌出!
“万法归宗,敕令·解!”
前方的空间猛地一震,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法则之线被强行拨动、断裂。原本浑然一体的防御法阵,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杀!”
录功曹早已蓄势待发,怒吼一声,带着数十名黑甲精锐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进去。
瞬间,喊杀声、鬼啸声、法术碰撞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程诺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中一闪而过,快得如同一道错觉。
他的目标,是建筑群最深处,那两股最为强大暴虐的气息。
“轰!”
一扇由怨魂骸骨铸成的巨门被他一脚踹得粉碎。
大殿之内,两个身形巨大、周身环绕着黑色闪电的判官级怨灵猛然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何人……擅闯议长禁地!”
“死!”
没有交流,只有最纯粹的杀意。
两只怨灵卷起滔天阴气,化作两只遮天蔽日的鬼爪,朝着程诺当头抓下。
那一瞬间,程诺感觉到了来自整个空间的排斥和压力。
他没有躲闪。
“来得好。”
他轻声自语,双眼中亮起的是比怨灵更加冰冷的光。
这是他期待的压力。
“绩效……裁决!”
程诺抬起右手,属于他的法则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
不再是精巧的计算,不再是细致的模拟,而是最蛮横、最直接的法则对撞!
他仿佛化身为人世间最严苛的审计官,对着两只怨灵的存在本身,进行了一次“坏账清算”。
空气中响起玻璃碎裂般的声音,那是规则被强行扭曲、覆盖的悲鸣。
两只判官级怨灵的动作戛然而止,它们眼中的凶光瞬间被惊恐所取代。
它们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切断!
“不……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它们的身体就像被风化的沙雕,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最原始的阴气消散在空中。
一击,秒杀两名判官级怨灵。
程诺的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白了一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刚才那次极限输出,体内某种“存在”的根基,被撬动了。
但他没有停下,身形再次消失,出现在防御中枢的核心。
他伸出手,按在了那颗搏动不休,与地脉相连的“心脏”之上。
“系统……崩溃。”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据点的所有法阵,所有禁制,在这一刻同时失效,光芒黯淡下去,如同被拔掉了电源。
战斗,结束了。
当录功曹和孟知味赶到大殿中央时,只看到程诺安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主事!我们成功了!”录功曹兴奋地喊道,快步上前,习惯性地想拍一下程诺的肩膀。
然而,就是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引发了最恐怖的一幕。
录功曹的手……穿了过去。
他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程诺的肩膀,就像穿过了一团稀薄的空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录功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程诺的背影,整个人如遭雷击。
“主……主事!”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是伸向程诺的手臂。
穿过去了。
又一次,毫无悬念地穿了过去。
程诺的手臂,在他们的视线中,开始变得若有若无,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边缘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虚幻感。
“您的手!我……我碰不到您!穿……穿过去了!”录功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孟知味一个箭步冲上来,她没有去碰,但她眼底的符文疯狂闪烁,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这不是法术……是因果层面的排斥!”她失声喊道,“程诺,你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擦掉’!”
就在孟知味话音落下的瞬间,程诺的眼神突然失去了焦距。
整个世界在他面前褪去了色彩,化作一片无尽的灰白与死寂。
他被拖入了一个精神的囚笼。
无数的鬼魂,熟悉的,陌生的,从他身边走过。他看到了曾经亲手送去投胎的善魂,看到了被他打入地狱的恶鬼,甚至看到了判官殿里忙碌的同事。
他们谈笑着,争吵着,奔忙着,从他的身体里穿行而过。
没有人能看到他。
没有人能听到他。
他拼命地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疯狂地挥手,却触碰不到任何实体。
他就像一段被删除的代码,一个不存在的幽灵,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忘的错误。
孤独,前所未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终极孤独,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没人记得,那他还存在过吗?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片虚无彻底同化时,一个荒诞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最深处炸响。
“不……不对!”
“我的KpI……还没完成!”
“影之议长的bUG还没修复!”
“这个项目的报告……我还没写!”
“我怎么能在这里倒下!我的绩效考核还要不要了!”
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完成工作”的疯狂执念,化作了最坚固的锚,死死地将他即将漂散的意识钉在了现实的坐标上!
“给我……滚开!”
一声无声的怒吼,灰白的世界轰然破碎!
程诺猛地回过神,剧烈地喘息着,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他看到了录功曹和孟知味那两张惊骇欲绝、写满担忧的脸。
他没有安抚,没有解释。
他只是缓缓抬起自己那只时而透明、时而凝实,如同幻影般不断闪烁的手臂,用一种研究员观察实验品般的、冷酷到极致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初步数据采集完毕。”
“存在性衰减,与法则动用强度,呈正相关。”
他看向远方深邃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敌人。
“要把它逼出来,我们需要一个……更大的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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