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因果之海的最深处。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的法则与数据在静默地流淌，像是宇宙诞生前的混沌，又像是终极算法的沉眠之地。
程诺的意识，便是这片死寂之海中唯一的光源。
他像一颗孤独的、燃烧着最后光芒的恒星，平静地悬浮着，审视着自身，也审视着由他一手缔造的宏伟“项目”。
没有焦急，没有恐惧。
到了这一步，他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理性的“项目经理”状态。
这是他最后的复盘，也是最后的交付。
意识的触角轻轻拨动，一幅画面在数据流中缓缓展开。
那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和外卖油脂的混合气味。一个年轻的男人趴在电脑前，脸色苍白，眼神却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攀升的KpI数据。
是前世的自己。
程诺静静地“看”着那个在猝死前一秒，仍在为ppt的一个标点符号而纠结的男人。
曾经，他对这个自己充满了怨恨与不甘。恨他的懦弱，恨他的执迷不悟，恨他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薪水，燃烧了自己的一切。
但现在，那份恨意早已烟消云散。
“原来，那个为了升职加薪拼到最后一刻的自己……已经这么遥远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他的意识中回响。
“我不恨了，只是觉得，如果他能早点知道，工作的终点不是交付，而是创造价值，或许会更快乐一些。”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困扰了他两世的办公室幻象，如尘埃般悄然散去。
他与自己的第一重执念，和解了。
紧接着，画面流转。
阴森的城隍庙，面目狰狞的旧神，枉死城中麻木的魂灵，血海深处翻涌的罪业……
那些他曾咬牙切齿、发誓要彻底铲除的仇敌与旧秩序，此刻看来，不过是项目推进道路上一个个必须被解决的“bUG”。
恨意早已在一次次胜利的交付中，被消磨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复盘记录。
然后，是崔珏紧锁的眉头，是钟馗豪迈的笑声，是十殿阎罗又敬又怕的复杂眼神，是黑白无常递上来的绩效报告……
这些盟友，这些“项目组成员”，他们的信赖曾是压力，此刻却化为最温暖的底色。
他守护的，正是这些人能够继续前行的道路。
最后，画面定格在人界的一处温馨小院。
父母两鬓虽已斑白，但精神矍铄，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脸上洋溢着安详的笑容。
程诺的意识体，那颗孤独的恒星，光芒微微颤动了一下。
对家人的亏欠，是他最初、也是最深的执念。
而现在，看着他们安享晚年，他知道，这份执念终于可以升华了。
它不再是束缚他的枷锁，而是他所做一切的最终意义——他创造的价值，守护了他最珍视的人。
至此，两世为人，所有执念，尽数斩断，尽数升华。
程诺的意识体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与明亮，宛如一颗即将抵达生命终点的超新星，准备释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就在此时，那熟悉无比的、冰冷无情的系统界面，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这一次，界面上没有KpI，没有任务列表，只有最后一卷猩红的协议书。
一行行公式化的文字浮现，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世界底层逻辑的冰冷。
“协议目标：确保新世界法则绝对稳固，杜绝一切因‘创造者’本身带来的不确定性风险。”
“执行方案：‘创造者’存在归零。”
“方案细则：协议启动后，‘创造者’程诺的一切痕迹，将被从根源上彻底抹除。”
“包括但不限于：物理形态、神魂烙印、因果关联、时间线足迹、以及……所有生命体记忆中的相关信息。”
“世界将被格式化，回归到一个‘程诺’从未出现过的状态。”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程诺的意识深处响起，如同最终的判决。
程诺的意识体没有丝毫波动。
他平静地“注视”着那行血红的警告。
这就是他作为“卷王”的终极宿命，也是他为这个项目设计的、最完美的闭环。
一个过于强大的“项目经理”，本身就是项目未来最大的风险。只有当项目经理也成为项目本身的一部分，成为它最底层的基石，这个项目才算真正地“完美交付”。
他，将成为新世界的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底层代码。永远存在，也永远不被记起。
他的意识体，那颗明亮的恒星，仿佛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向系统发出了此生最后一道指令。
“我确认。”
“项目……完美收官。”
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界面上所有的冰冷文字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八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古朴大字，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带着至高无上的认可。
下一秒，这八个字连同整个系统界面，轰然碎裂！
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亿万光点，如同璀璨的星河，疯狂地涌入程诺的意识体中！
这是他创造的规则，给予他的最终回馈！
程诺的意识体在这光雨的冲刷下，也开始迅速崩解、消散，化作最纯粹的法则之光。
在意识彻底归于虚无的最后一刹那。
他“看”到了。
他看到新的地府之中，轮回之盘高效运转，无数灵魂得到公正的审判，秩序井然。
他看到崔珏和钟馗站在奈何桥上，望着朗朗乾坤，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看到人界小院里，父母正在和邻居笑着聊起什么开心的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和煦。
所有他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在以最美好的方式运转着。
程诺那即将消散的、由光芒组成的脸上，浮现出此生最为满足、最为灿烂的微笑。
轰——！
光芒散尽，因果之海重归死寂。
新世界的第一缕晨光，照亮了一个没有程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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