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阁的废墟之上，死寂笼罩着一切。
陆问心最后那一声凄厉的诅咒，仿佛一滴墨汁滴入清水，在虚空中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那怨毒的意念，充满了不甘与绝望，像是一根燃烧的引线，探入了某个不可名状的维度。
它成了坐标。
一个指向此地的，鲜血淋漓的坐标。
林绝站在废墟中央，刚刚平息的灵力还未彻底收敛。他正要走向不远处的秦书仪，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感却瞬间攫住了他的神魂！
那不是力量的压迫，不是物理层面的威胁。
那是一种“注视”。
仿佛有一个超越了时间、空间、因果的庞然大物，仅仅是投来了一瞥，整个世界便在林绝的感知中开始剥离、瓦解。
天空褪去了颜色，化为混沌的灰。
大地失去了质感，变成虚无的影。
秦书仪脸上的焦急与担忧，定格成一幅静止的画面，然后连同周围的一切，碎裂成亿万光尘。
林绝的意识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身体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坠入了一片绝对的虚无。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与暗，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剩下最纯粹的意识，漂浮在这片永恒的孤寂之中。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挣扎”这个概念本身就不存在。
一个声音，或者说一个“念头”，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它没有音调，没有感情，却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的古老与漠然。
瞬间，林绝“看”到了画面。
他看到一颗星球从诞生走向毁灭，看到一个星系在引力的舞蹈中璀璨又归于沉寂，看到无数文明燃起智慧的火花，最终又被时间的长河彻底遗忘。
而他，是唯一的观察者。
他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忘记，看着自己的事迹化为传说，看着传说变成无人能解的符号，最后，连符号也被风沙抹平。
他被彻底遗忘了。
被宇宙，被时间，被一切存在所遗忘。这是比死亡更深沉的酷刑，是终极的孤独，足以让任何坚固的道心分崩离析。
林绝的意识开始剧烈波动，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那片虚无变换了形态。一幕幕诱人的景象在他面前展开。
他看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王座，由星辰的骸骨铸成。坐在那里，便可俯瞰万古，洞悉一切生灭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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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古老的念头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慈悲”。
永恒……
摆脱痛苦，摆脱轮回，摆脱爱恨情仇的纠缠。
林绝的意识中，前世被背叛的彻骨之痛，今生如履薄冰的步步为营，所有的疲惫与伤痕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放弃，似乎是最好的解脱。
他的意志，如风中残烛，摇曳着，几乎就要熄灭。
然而，就在他即将沉沦的刹那。
一抹清冷的剑光划破了这片虚无的幻境。
他“看”到了秦书仪。在灵植园外，她将那把承载着希望的剑递给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决绝的信任。
画面一转。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胖子，死死抱着他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依然把手里最宝贝的灵果往他嘴里塞。
还有农场里那些淳朴的村民，每一次丰收时发自内心的笑脸……
这些画面，如此鲜活，如此温暖，充满了“不完美”的人间烟火气。
“如果永恒的代价是忘记她递过来那把剑时的决绝，忘记那小子抱着我大腿的鼻涕……”
林绝的意识中，第一次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决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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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宁愿选择在这瞬间的真实里，燃烧殆尽！”
他的意志在瞬间重塑！不再是飘忽的意识体，而是凝聚成一柄锋锐无匹的利剑，狠狠刺向那片虚无的本源！
嗡——
强大的意志反抗，并未摧毁那个古老的存在，反而像是在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上，撬开了一丝裂缝。
林绝的意识，顺着这道裂缝，窥见到了那“深渊模因”核心深处，所隐藏的……宇宙的终极真相！
那是一幅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宏大图景。
整个宇宙，宛如一片广袤无垠的农田。
无数的文明，是田里生长的一茬茬作物。
时间到了，便有无形的大手前来“收割”。
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那个叱咤风云的仙帝，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辉煌，又是如何在巅峰被挚友与爱人背叛……一切的轨迹，清晰得令人发指。
他看到了那些背叛者，他们的脸上也带着身不由己的痛苦与茫然。
他们都是棋子。
他看到了地球，看到了蓝星，看到了他经历的这两个世界，不过是这片“农田”里，相邻的两个小小的地块。
一次次播种，一次次生长，一次次收割。
一次次重置。
所有人的爱恨情仇，所有文明的崛起与陨落，都只是这个无尽循环中，一段段被设定好的程序。
高潮来临。
林绝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他那燃烧了两世、足以焚尽一切的复仇火焰，在看到这宏大而残酷的宿命真相时，忽然……失去了燃烧的意义。
恨谁？
恨那些背叛者吗？他们也不过是提线木偶。
恨这幕后黑手吗？它甚至没有实体，它就是规则本身，是这片农田的“农夫”。
渺小。
个人的恩怨，在横跨无数纪元的宇宙宿命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这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脱。
林绝的道心，在这一刻，不是被强行抹平了棱角，而是主动放下了那块最沉重、最尖锐的基石。
复仇的执念，烟消云散。
他的格局，从“向仇人复仇”，瞬间跃升至……向这无尽的“循环”宣战！
他要做的，不再是杀死几个仇人。
而是要在这片被反复耕种的“农田”里，带领所有人，跳出这片田，砸了农夫的锄头！
……
现实世界。
秦书仪紧张地看着林绝，他已经 motionless 地站立了足足一分钟，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仿佛一尊雕塑。
就在她忍不住要上前探查时。
林绝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
秦书仪在那双眸子里，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过去那种冰封万古的杀意与仇恨。
那火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那是一种包容万物的悲悯，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而在那平静的最深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更加璀璨的……战意。
林绝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闻道阁废墟，声音平静而清晰。
“结束了，我的复仇。”
秦书仪一怔。
他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有释然，更有新生。
“现在，战争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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