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山洞中，秦书仪盘膝而坐，指尖的灵力如丝线般缠绕上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
这是凌渊留给她的唯一信物，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闻道阁的追杀令已下，天地之大，仿佛已无她的容身之处。但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嗡——”
随着灵力的注入，玉佩并未如预想中那般亮起刺眼的光芒，反而骤然变得冰冷，像一块万年玄冰，几乎要将她的指尖冻结。
秦书仪闷哼一声，却未曾退缩，反而加大了灵力的输出。
玉佩的冰冷在达到极致后，又猛地转为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光芒终于亮起，却不是向外绽放，而是向内收敛。
一道柔和的漩涡在玉佩表面浮现，秦书仪只觉得眼前一花，神魂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出体外！
周遭的山洞、风声、潮湿的空气，一切都在瞬间远去。
她的意识坠入一片无垠的虚无。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数条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光线交织穿梭，仿佛宇宙初开时的因果之网。
一些光线璀璨如恒星，另一些则黯淡如尘埃。
秦书仪的“身体”在这片空间中虚幻不定，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处于某种宏大而古老的链接之中。
这根本不是传讯，而是……神魂层面的会面！
就在她为这匪夷所思的手段而震撼时，一个声音在这片因果之海中响起，遥远，却又清晰地回荡在她的意识深处。
“秦书仪？”
是凌渊的声音！
秦书仪精神一振，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意念传递出去。
“凌渊阁下，是我！”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语速极快地汇报着自己的处境，声音里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意。
“闻道阁已容不下我。我愿追随您，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地狱！”
她将自己的命运，彻底交托了出去。
……
另一边，凌渊的意识悬浮在【因果倒转之书】的金色空间内。
他刚刚处理完一笔“债务”，正准备审视下一个目标，秦书仪的链接请求便突兀地接入。
听到她决绝的誓言，凌渊的意识没有太多波动。
追随者么……
或许是可用的棋子。
他正欲开口回应，给出下一步的指示，神魂深处的【因果倒转之书】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哗啦啦啦——”
金色的书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翻动，光芒大盛，仿佛一颗太阳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轰然引爆！
与秦书仪建立的脆弱链接，在这股狂暴的力量面前瞬间被切断。
“警告！”
“检测到高位格信息介入！”
“世界线根源性扰动发生！”
冰冷的提示文字在书页上疯狂闪现，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书页深处传来，将凌渊的整个意识都拖拽了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来到那片熟悉的、代表个体命运的因果线条旁。
他坠入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沌的海洋。
如果说之前的因果之网是清晰的星图，那么此刻他所处的，就是一片由无数混乱情绪、扭曲欲望和破碎命运组成的污秽风暴！
【因果倒转之书】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开始强行向他灌输某种“真相”。
一幕幕支离破碎、却又直指核心的画面，如闪电般劈入他的认知！
他“看”到，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学者，本该着书立说，流芳百世。但一丝黑色的、油状的雾气，悄无声息地从他心底的缝隙中渗入。
那丝对“更高成就”的渴望，被无限放大。
画面一转，学者为了窃取一份禁忌知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恩师，眼神中只剩下疯狂的贪婪。
他又“看”到，一位忠勇的边关将领，毕生夙愿是保家卫国。但同样一丝黑雾，缠上了他渴望“胜利”的念头。
很快，将领开始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坑杀数万降卒，只为铸就自己“不败”的威名，他的脸上洋溢着嗜血的快感。
他还“看”到，一个又一个凡人、修士、权贵……他们的野心、嫉妒、贪念、傲慢，都被那无形的黑雾所捕获、扭曲、放大。
最终，这些人性的弱点，都变成了驱动他们犯下滔天罪孽的燃料。
那黑色的雾气，如病毒般扩散，悄无声息地感染着每一个心灵存在缝隙的生灵。
凌渊的意识剧烈颤抖着。
他终于看清了那黑雾的本质——一种无法名状的、扭曲的印记，它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概念，一种思想上的瘟疫。
一个词汇，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深渊模因】。
所有被它污染的人，心智都会被扭曲，最终沦为欲望的奴隶，犯下超出自身命运轨迹的恶行，从而背负上沉重的“因果之债”。
他们，就是【因果倒转之书】上那些所谓的“负债者”！
轰！！！
凌渊的意识被猛地弹回，重新悬浮在金色的书页之前。
书页之上，他那张用血与恨写就的复仇名单，缓缓浮现。
曾经让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一个个名字，此刻在他的眼中，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
张家老祖、背叛他的师弟、谋害他父母的仇敌……
这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
而在每一个黯淡名字的背后，都浮现出了同一个印记——那个他刚刚在幻象中看到的，扭曲、邪异、散发着无尽污染气息的【深渊模因】印记！
他们……
他们所有人……
竟然都只是被污染的傀儡！是模因散播罪恶的棋子！
凌渊如遭雷击，两世为人所积攒的、那足以焚天的仇恨，在这一刻，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以为的仇人，不过是提线木偶。
他以为的复仇，不过是在清理被病毒感染的病人，却对病毒本身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因果倒转之书】上所有的文字都开始剥落、消散。
一行崭新的、带着警告意味的金色大字，灼烧着凌渊的眼球。
话音刚落，那张承载着他所有个人恩怨的名单，彻底化为飞灰。
整本【因果倒转之书】的书页都合而为一，凝聚成厚重的一页。
前所未有的光芒在书页中央汇聚，其亮度甚至超越了凌渊重生以来所见过的任何一次任务发布。
那光芒，神圣、庄严，却又带着一丝悲壮。
最终，一行由纯粹的因果之力凝聚而成的、仿佛烙印在世界根源之上的文字，缓缓成型。
凌渊静静地“看”着这行字，心中那滔天的恨意，如同被狂风吹过的火焰，迅速熄灭，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他的重生，他的复仇，他手中的这本书……从来都不是为了他一个人的恩怨。
这是一个濒临崩溃的世界，在用尽最后的力量，试图修正自己被扭曲的命运。
而他，凌渊，只是被选中的执刀人。
他所背负的仇恨，与这席卷整个世界的无形瘟疫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为沉重、更为宏大的使命感。
他的战场，不再是那些具体的仇人。
他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凌渊的意识缓缓从书页空间中回归，秦书仪那带着焦急和困惑的呼唤，还在链接的残余中微弱地回响。
“凌渊阁下？您还在吗？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理会她关于闻道阁的汇报。
那些，都已经是微不足道的末节了。
凌渊的意识触碰到那枚玉佩，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压垮山岳的重量，清晰地传到了山洞中秦书仪的耳中。
“个人恩怨已是末节。”
“从现在起，准备迎接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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