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只余零星炭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如同此刻刘备的心绪。
文聘与吕范已各自回营整顿军务,简雍也去安排明日南下事宜,身旁只剩下子龙如同沉默的青松,护卫在侧。
他却没有立刻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刚刚离去不久的、自称陈鹤月的年轻“先生”消失的方向。
夜风吹动他斑白的鬓角,带来泽国特有的湿凉,却吹不散心头那团混杂着感激、疑惑与某种奇异熟悉感的迷雾。
陈竹……颍川陈氏……陈鹤月
这个名字,这个出身,在他颠沛流离的半生中,本不该留下太多痕迹。
然而,就在刚才,当那双清亮而执着的眼眸望向自己,当那带着伤躯却毅然请缨探路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时,一段尘封的记忆,伴随着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骤然浮上心头。
那是多年前,徐州风雨飘摇之际。曹操大军压境,他势单力薄,岌岌可危。
就在他几乎绝望,准备与城偕亡之时,一封来自荆州的密信,通过一位游方道士之手,辗转送到了他的面前。
信上的字迹清隽有力,内容更是石破天惊——不仅精准预判了曹操另一支偏师的迂回路线和进攻时间,更指出了徐州城防一处极其隐秘、连他自己都险些忽略的薄弱环节。信中言词简练,却字字珠玑,直指要害,仿佛一位隐身于千里之外的弈棋者,早已将中原战局看得通透。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送信的道士在传达口信时,除了强调信中所言务必重视外,还隐约提及,此信乃是一位客居襄阳、与颍川陈氏有旧的年轻才俊,因感念皇叔仁德,不忍见忠良遭难,故冒奇险,辗转传来。
当时情势危急,他未曾细问那才俊之名,只将这份恩情与“颍川陈氏”、“客居襄阳”这几个模糊的信息深埋心底。
正是依据这封神秘来信的警示,他及时调整布防,派关羽率精锐提前设伏,竟真的重创了那支意图偷袭的曹军偏师,勉强守住了徐州,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此后他辗转依附袁绍、刘表,也曾试图打听那位在襄阳的陈氏才俊,却始终缘悭一面,只知其人似乎早已离开襄阳,不知所踪。
这份恩情,也成了他心中一个未曾偿还的遗憾。
而此刻,“颍川陈竹”这个名字,以及他此刻出现在荆州腹地,并且如此不遗余力地救援自己……所有的线索,仿佛瞬间串联了起来!
难道……当年那位在襄阳,冒险为徐州送信示警的陈氏才俊,就是眼前这位陈鹤月?!
可那时他刘备不过是蜗居徐州、朝不保夕的一方小势力,此人远在襄阳,为何要冒险相助?而且观其年岁当时恐怕更为年轻,如何能有那般洞悉全局的眼光与魄力?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刘备新败于曹操,如丧家之犬,困于这云梦绝地,此人却又如同神兵天降,不仅引江东兵来救,更甘冒奇险,主动承担探路重任。
这已非简单的“仗义”或“念旧”可以解释。
他图什么?
颍川陈氏的名望?他刘备如今能给什么名望?江东孙策的指令?观吕范对其态度,分明是带着看守的意味,此人处境似乎亦不自由。
刘备的目光愈发深沉。他回想起陈鹤月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不仅仅是敬重,更仿佛带着一种……跨越了时空的、近乎信仰的灼热与坚定。
那是一种他只在极少数誓死相随的旧部眼中见过的光芒,却又似乎更加复杂,更加深沉。
“主公,夜深了,该歇息了。”赵云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关切。
刘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却没有动。“子龙,你觉得……这位陈先生,如何?”
赵云沉吟片刻,道:“观其行,勇毅果决,非寻常士人。其志……似乎不在江东。”
连子龙都看出了些许端倪。刘备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这位神秘的陈鹤月,恐怕早在徐州之时便已暗中关注自己,如今更是从江东脱身前来相救。
其心……向汉?还是……向备?
他想起陈鹤月肩头那显眼的伤,想起他离去时那句“必不辱命”的决绝。
若真是当年徐州示警之人,那这份跨越时空、屡次施以援手的恩情,何其厚重!
“传令下去,”刘备站起身,对赵云吩咐道,“陈先生探路所需人手、向导,一应满足。另,子龙请你暗中随行保护,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只需确保陈先生安危即可。”
“是!”赵云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刘备望向南方,那是江陵的方向,也是未知的前路。
迷雾依旧深重,但此刻,他心中却莫名安定了几分。
或许,天不绝汉祚。
或许,这漂泊半生,屡遭坎坷,终是感动上苍,让昔日恩人,以这种方式再次来到自己身边。
无论这陈鹤月身后还有多少秘密,这份于徐州、于云梦泽的两次援手之恩,他刘备,永生不忘。
而接下来的路,有这般人物同行,或许……真的能走出一条生路来。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袍服,转身走向营帐。
篝火的余烬在他身后闪烁,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希望之星,也照亮了那份跨越岁月、终于衔接上的宿命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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