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暑气正盛，连树上的知了都有些有气无力。但叶府的书房里，却是一片清凉静谧。四角摆放着冰盆，丝丝凉气驱散了闷热，只留下满室书墨清香。
十六岁的叶嘉学端坐在书案前，身姿挺拔如松，眉目清朗，已然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青年的沉稳。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色儒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更衬得他气质清隽。此刻，他正凝神静气，悬腕运笔，在宣纸上默写着《春秋》注疏，字迹端正有力，隐隐已有风骨。
作为叶家的长孙，叶嘉学从未辜负过三叔叶政的期望。三年前考中秀才后并未懈怠，反而更加勤勉，不仅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连三叔请来的武师傅教授的拳脚功夫也未曾落下，真正做到了文武兼修。在京城同龄的学子中，他已小有名气，是下次春闱夺魁的热门人选之一。
叶子芙端着一碟冰镇过的莲子羹，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学霸哥哥专注图”。她将瓷碟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没有打扰，只是踮着脚，好奇地看了看那密密麻麻却工整非常的墨字。
唔，看不懂。叶子芙在心里撇撇嘴，虽然她内里是个七十岁的灵魂，但对这些之乎者也的古文，依旧兴趣缺缺。她更感兴趣的是大堂哥这个人——勤奋、自律、知恩图报，对弟弟妹妹们也十分照顾，是叶家这一代当之无愧的标杆。看着他，叶子芙偶尔会恍惚想起现代那七个同样出色的养兄，不知道他们在那场空难后怎么样了……思绪飘远一瞬，又被她拉了回来。
叶嘉学写完最后一笔，轻轻搁下毛笔，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妹妹，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芙儿来了？这么热的天，怎么还跑过来？”
“娘亲让小厨房做的莲子羹，清热解暑，让我给大哥送来。”叶子芙甜甜一笑，将瓷碟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哥用功归用功，也要注意身子。”
叶嘉学心中熨帖，揉了揉叶子芙柔软的发顶：“谢谢芙儿，也替我谢谢三叔母。”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清甜的羹汤送入口中，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伏案已久的疲惫。
就在这时，叶政摇着一把折扇，悠哉悠哉地踱了进来。他如今在翰林院混得是越发如鱼得水，那股子闲适劲儿，半点不像个需要步步为营的官员，倒更像是个富贵闲人。
“嘉学，”叶政开门见山，用扇子点了点他刚写好的那叠纸，“文章是越发老练了，火候差不多了。”
叶嘉学连忙起身：“三叔过奖，侄儿还有许多不足。”
“不是过奖，”叶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神色认真了几分，“以你如今的学识，下一科下场，中个举人问题不大。但若想更进一步，在会试乃至殿试中脱颖而出，光靠闭门苦读，怕是还不够。”
叶嘉学神色一凛，恭敬道：“请三叔指点。”
叶子芙也竖起了耳朵，她知道父亲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在大事上眼光极准。
叶政慢悠悠地摇着扇子，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京城虽好，终究是一方天地。我建议你，不必急着参加下一科乡试，不如出去游学一两年。”
“游学？”叶嘉学微微一愣。
“对，”叶政点头，“去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民生疾苦，见识一下不同的学派观点，与各地的学子交流切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的文章不缺辞藻和技巧，缺的是真正的阅历和见识，是那股子能打动人的‘气’。这‘气’，需得在广阔的天地间，在与人、与事的接触中才能养出来。”
叶嘉学若有所思，眼中渐渐亮起光芒。三叔的话，仿佛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一直隐隐觉得自己的文章似乎缺了点什么，如今被一语点破。
“你谢家表哥子乾，今年也中了秀才，学问扎实，性子也沉稳。我已与你外祖父和舅舅商议过，让他与你同行。另外，再邀上两三位志同道合、家风清正的同窗，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叶政继续安排道，“书童、护卫都会给你们配好，盘缠更不必担心。你们要做的，就是安心去走，去看，去学，去思考。”
叶嘉学心中激荡，起身对着叶政深深一揖：“侄儿明白了！多谢三叔成全与指点！侄儿定不负三叔期望！”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出去游玩，更是三叔为他铺就的一条更稳健、更广阔的进阶之路。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叶政坦然受了他一礼，笑道：“行了，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去准备吧，记得写信告知你父母此事，也让他们安心。具体出发日期，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叶嘉学激动地应下，连莲子羹也顾不上吃完，便匆匆告退，要去将这个好消息与谢子乾商议，并着手撰写家书。
书房里只剩下叶政和叶子芙。
叶子芙仰头看着父亲，眨了眨眼：“爹爹，您就不怕大哥在外面遇到危险？或者……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她可是知道，自家这位大堂哥长得俊，学问好，在外面肯定很抢手。
叶政用扇子轻轻敲了下女儿的脑袋，哼笑道：“你当你大哥是纸糊的？他文武双全，心性坚定，还有护卫跟着。至于迷了眼……若是连这点诱惑都经不住，那他也不必走科举这条路了，趁早回来帮你娘打理生意算了。”他对叶嘉学，有着十足的信任。
游学之事既定，整个叶府和关联的谢府都动了起来。
最忙碌的，当属谢蒂儿。她如今掌管着偌大家业，行事愈发干练利落，但在为子侄准备行装这件事上，却拿出了十二分的细心和慈母心肠。
这日，她亲自带着几个得力的嬷嬷和丫鬟，在库房里忙碌着。
“夫人，这些银票面额不等，方便路上兑换使用。都缝在腰带和内衣的夹层里了。”大谢嬷嬷递上几件看似普通，内里却暗藏玄机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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