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过去了多久不知道。终于,程检察官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楚君的第一次讯问就此拉开帷幕。
讯问的地点位于隔壁的问讯室。房间内的陈设极为简约,仅摆放着两张办公桌和四把椅子,整个空间显得空旷而清冷,仿佛连空气都凝结着一丝严肃的氛围。
楚君刚在椅子上坐下,张建国便迅速拉过一把椅子,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在楚君的对面。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冷冷地说:“你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现在,请你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是否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我们的政策,你在进门的时候就应该看到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既然已经到了检察院,就应该明白,向检察机关坦白交代,才是唯一的出路。”
楚君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问心无愧,所谓心底无私,方能天地宽广。他语气坦诚地说道:“无论我走到哪里,从事何种工作,我的做人原则始终如一:做老实人,办老实事,说老实话。”
然而,这句话却引得张建国忍不住嗤笑出声:“哟,你的调门可真够高的。照你这标准,那雷锋同志都得向你学习了?”
楚君的脸上瞬间闪过嘲讽,立刻纠正道:“向雷锋同志学习,是毛主席亲自题词的,这是对英雄精神的崇高敬意。你作为一名国家执法人员,竟敢在如此严肃的场合,拿领袖的题词来打趣,你的职业素养真是大有问题!”
楚君这番话,让一旁默默等待记录的程检察官也忍不住轻轻捂住了嘴,嘴角微微上扬。
被楚君如此奚落,张建国显然被激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物品都微微颤动,他厉声喝道:“你住口!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你的问题非常严重,可惜你现在还意识不到!年轻人,别太嚣张,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来的时候,一个个趾高气扬,牛气冲天,等到证据摆上来,就哭天抹泪,悔不当初!”
楚君却毫不畏惧,他干脆利落地回应道:“那还问什么?你把证据拿上来我看看。”
张建国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冷哼一声,说道:“我们怎么办案,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楚君,我告诉你,你才20岁,就已经坐上了副乡长的位置。不要说在全县,就是放在全国,这样的年轻干部也屈指可数。你本有大好的前程,却不好好珍惜,只会自毁前程。别再心存侥幸,以为进了这里还能蒙混过关,还是趁早放弃幻想吧!”
张建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盏大台灯。强光瞬间倾泻而出,直直地射在楚君的脸上,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在那耀眼的光芒下,楚君眼前只剩一片白光,而台灯后面,由于光线的强烈反差,却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僵持了十来分钟。楚君早已汗如雨下,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衫。台灯后面,张建国冷冷地开口问道:“楚君,你想好没有?”
楚君微微抬起头,声音坚定而清晰:“我是被你们强行带到这里来的,是来配合你们的讯问工作的。你们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我到底谈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张建国和程检察官两人立刻站起身,齐声说道:“顾检。”
楚君心中一凛,他知道县检察院有个叫顾清华的副检察长,想必眼前这位便是了。
顾清华微微点头,示意两人继续。程检察官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程检察官语气严肃地说道:“我再提醒一句,山口村农牧商公司有你的股份,你是最大股东。说说这个情况吧!”
楚君的神情依旧平静,语气平淡地回答:“我入股了5万元。”
程检察官的眉头微微皱起,追问道:“5万元?你工作了几年?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楚君的态度不卑不亢,声音清晰而有力:“我工作了一年半。在农行工作了一年,总收入是12.5万元。后来在亚尔乡工作了8个月,每月工资1620元,加上奖金,总收入是1.4万元。”
程检察官似乎有些不满,继续追问:“那入股的5万元,是从哪里来的钱?”
楚君却依旧平静,带有奚落口吻说道:“如果您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重复一遍:在农行工作一年,总收入是12.5万元;在亚尔乡工作8个月,每月工资1620元,加上奖金,总收入是1.4万元。这些收入都是我合法所得,我是单身,没有其他支出,入股5万元并不困难。”
程检察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屑:“楚君,你难道不清楚,政府工作人员是被明令禁止经商办企业或者入股办企业的吗?”
楚君却像是在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条文,语气平静而清晰:“当然清楚。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一百零三条和第一百零八条的规定,政府工作人员,尤其是党员领导干部,不得违反有关规定经商办企业、拥有非上市公司(企业)的股份或者证券,也不得在国(境)外注册公司或者投资入股。这些行为被视为违规从事营利活动,会受到相应的党纪处分。”
楚君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程检察官,继续说道:“不过,这些规定里似乎并没有提到你们检察院吧?”
面对楚君的不卑不亢,张建国的脸色愈发难看,恼羞成怒之下,他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楚君,你还真有一套,不愧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确实有几分才气。只可惜,你把心思用错了地方。就凭你这点小伎俩……”
顾清华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微微皱眉,插话道:“楚君,那你就谈谈公司入股的详细情况吧。”
楚君微微挺直身子,语气平静而清晰,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山口村新公司成立的时候,要求全村村民集资入股。然而,没有村民愿意交钱。原因很简单——三年前,村办煤矿公司发生了一起矿难,死了人,煤矿被封,村民们之前集资入股的钱一分都没有拿回来。现在又让他们交钱,村民自然不愿意。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鼓动村民交钱的积极性,我带头用自己的个人存款交了5万元入股。我这么做的目的,是想给村民们做个表率,让大家看到公司是有希望的,愿意跟着我一起干。而且,对于入股这件事,我事先已经跟公司的领导层说清楚了:我不担任公司职务,不领取分红,也不拿工资。等到公司运转正常,我就退股。
我跟公司签有协议,我说的以上内容在协议里均有明确描述。我入股只是起到一个示范效应,跟挣钱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张建国低头迅速扫了一眼手里的材料,随即抬起头,目光如刀般锐利地盯着楚君,语气急促而紧迫地追问:“楚君,你确定没有在山口村的公司,或者其他任何公司领过工资或者报酬?”
楚君神情坦然,语气平静地回答:“没有!”
张建国又追问了一遍:“楚君,你确定!”
楚君微微挺直了脊背,态度坚决而明确:“我确定!”
张建国猛地将手中的钢笔指向楚君,钢笔的尖端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的语气严厉且带着几分威慑,声音陡然提高,大声说道:“楚君,你要对你所说的话负责啊!”
楚君的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张建国,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我负责!”
张建国语气稍缓,但依然透着严肃:“好!我先记下了。我们查过,你名下有两张银行卡,说说这方面的情况。”
楚君心里清楚,他们肯定去银行查过他的银行账户。但他并不知道,张建国他们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们压根儿没想过,楚君还有一辆房车。尽管在亚尔乡留了两名检察官,但他们忙于在乡政府和山口村等地走访查账,而那辆停在后院大树下的房车,实在太不起眼,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所以一直没被人提及。施孝仁刚到此地,他对这一情况更是毫不知情。
楚君语气平静而坚定地说:“我有两张银行卡。一张是农行卡,是我的工资卡,卡上大约有30万元;另一张是工行卡,卡上大概有70万元。如果你查过我的银行流水账,就会清楚地看到,除了工资收入,我没有其他任何进项。这些存款是在几年前上大学期间就已经存入的,而我参加工作后的所有进账只有每月的工资。”
张建国之前已经派人去银行查过账,楚君所说的内容与银行的记录完全一致。他微微皱眉,接着问道:“那你就说说,这些钱的来历吧?”
楚君的回答毫不含糊,语气中透着一股硬气:“这是我上学时获得的奖学金。至于存款的详细情况,那是我的个人隐私,我不想多说。但有一点可以明确:所有收入我都正常缴纳了国家规定的税款,这些都是合法收入。”
张建国被楚君顶了回去,心里不禁有些生气,但他也清楚,楚君说得确实有道理,一时找不到说辞。
这时,一直坐在一边的副检察长顾清华走了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轻轻递到楚君面前。楚君微微摇头,摆手说道:“谢谢,我不会抽烟。”
顾清华笑了笑,自顾自地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团烟雾。他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小楚啊!我们查过你的档案,你是个很优秀的高材生,也是通过特殊人才引进机制到县里工作的。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乡长,前途一片光明,你一定要珍惜这一切。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跟你为难,而是挽救你。我提醒你这么多,也是希望你能明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政策你是了解的。你不说,不等于别人不说。年纪轻轻的,要珍惜大好前程。”
楚君见顾清华态度和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诚恳地说:“领导,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您具体让我说什么。我刚才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如实讲了。”
顾清华微微点头,似乎对楚君的态度有所认可。他轻轻弹了弹烟灰,放缓语气说道:“小楚,你不想一想,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怎么可能把你请到这里来呢?我们对你的情况已经做了初步调查,但很多细节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很多情况我们也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现在,你的很多事情我们基本掌握,但我们更希望你能自己说出来。这不仅是调查的需要,更是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你一定要珍惜啊!县检察院需要你配合工作。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楚君听到这里,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位领导说的全是空话套话,如果意志薄弱者肯定会服软。他很为难地说:“领导,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也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不过,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明确的方向,告诉我具体需要解释哪些细节,这样我才能更好地配合你们。”
张建国接着问道:“你跟杨益民有经济往来吗?”
楚君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张建国追问:“你确定?”
楚君语气坚定:“确定!”
张建国又问:“你跟县财政局局长路翔勇有经济往来吗?”
楚君依然回答:“没有!”
张建国再次追问:“你确定?”
楚君斩钉截铁地回答:“确定!”
楚君被送回了那间狭小的小房间。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张建国、程检察官和顾清华三人回到了顾清华的办公室。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仿佛空气都被凝固了。
三人围坐在办公桌前,气氛凝重而严肃。顾清华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把玩着一支钢笔,语气中带着赞许和无奈:“这个楚君不简单啊,年纪轻轻,面对这种压力,居然还能扛住。你们原先制定的预审方案要修改一下了,这跟那个杨益民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啊!”
张建国的脸露不悦,沉声说道:“顾检,楚君虽然年轻,但人家在政法大学一年半就毕业了,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他在讯问过程中表现得滴水不漏,而且反应很快,让我们很难找到破绽。不过,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他是跑不掉的。关键是要怎么找到这个切入点,一击将他的精神防线击溃。”
顾清华点头,赞许道:“建国说得有道理。楚君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谨慎。他受过专业的法律训练,对法律条文和程序了如指掌,这让我们在讯问中不能有丝毫马虎。我们不能靠蛮力,而是要靠智慧和策略。”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程检察官身上,吩咐道:“老程,你打电话问一下小苏他们,看看他们在亚尔乡的调查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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