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余光,下意识地扫向身旁的郭嘉。
郭嘉此刻也是一脸的疑惑,正在凝神思考,那模样,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话。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曹操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唯一的解释,就是林阳——
他自己想到了!
他仅仅是听了郭嘉对当前困局的描述,便能瞬间洞悉问题的本质,并且,提出了一个与自己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精准的终极目标!
这是何等恐怖的洞察力!
“子德兄?你怎么了?”林阳见曹操脸色不对,有些奇怪地问道。
“无妨。”曹操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是觉得澹之所言甚是有理。你说得对,司空大人想要的,确是一套新规矩。”
“可是,澹之,这新规矩,又谈何容易?让新人快速上手,让他们不敢贪,还要比以前效率更高……这三者,本就互相矛盾。如何能同时做到?”
这既是他的问题,也是他想给帐下所有谋士解开的困惑。
然而,林阳听到这个问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习惯性轻轻摇头。
“子德兄,你又将事情想复杂了。”
林阳提起酒壶,给三人面前的杯子都添上温酒。
“此事,难吗?不,一点都不难。”
林阳抬手示意,曹操和郭嘉两人急忙端起酒杯,三人轻轻一碰,林阳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子德兄之所以觉得难,只因你总想着去‘创造’一套全新的东西。又是提拔新人,又是严刑峻法,又是安抚人心,又是重塑体系。如此之多事情搅和在一起,自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剪不断,理还乱?”曹操和郭嘉再次对视,林阳说的这句话,虽然新奇,倒是十分形象。
林阳也没管这话是不是有些超前,只是把酒杯一放,再次轻叩桌面。
“依我之见,根本就不必如此麻烦,不用创造新规矩。”
“不用?”郭嘉忍不住插话,“那此事如何解决?”
“用已有的东西便是。”林阳理所当然地说道。
“已有的?”曹操满脸的茫然。
哪里有现成的规矩可以用?
如果有,这事情不就根本不会发生了么?
林阳看着他们那副困惑的模样,伸出手指“当当”的敲了两声。
“子德兄,奉廉兄,如今‘织网法’已行数月,二位难不成忘了此事?”
织网法!
曹老板摇摇头,他和郭嘉自然记得。
这怎么会忘?
正是这个“织网法”,才有了那部《公文名物考》,才有了“三曹对案”,才有了他力主全面推行,才有了如今整个许都官场效率的极大提升!
但是,换个角度想。
现在的问题,因为人员的变动,人手的变少,“织网法”的运转也被卡住了!
一个被卡住的方法,你还要用它来解决再次遇到的问题?
“澹之,你之意……”曹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的意思很简单。”林阳笑道,“解决眼下这个烂摊子,根本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奇谋。我们只需要,把当初那套‘织网法’,继续往下做,做得更深,做得更细,就足够了。”
“还请澹之详说。”曹操立刻坐直了身子,姿态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端正。
林阳拿手在酒杯中蘸了蘸,在桌上开启写写画画的“教学模式”。
“你们想,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人手不够,人心惶惶,无人敢办事,是也不是?”
两人齐齐点头。
“那为何会如此?只因原来的那套规矩,账目杂乱,权责不清。一本账,从头到尾可能就只有那一两人看得懂。现在这几个人脑袋掉了,剩下的人自然无从下手。一本公文,从头到尾要经过好几个部门,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谁也说不清。所以出了事,大家就互相推诿,现在更是不敢沾手,生怕沾上就掉脑袋。”
林阳画了几个圈,代表不同的部门,然后用几条杂乱无章的线把它们连在一起。
“这就是以前的状况,一团乱麻。”
“而我当初的‘织网法’,第一步,叫‘正名’。就是把所有东西的名字都统一了。这是在为织网,准备好‘丝线’。”
“第二步,叫‘立总则’。就是把各部门之间的权责和流程,都用条文规定清楚。这是在为织网,定下‘经纬’。”
“前阵子司空大人下令,全面推行了这‘织网法’,各曹府的效率,提升了不止十倍,可有此事?”林阳明知故问道。
“确有此事!”曹操连忙点头。
“那就对了。”林阳一笑,“效率为什么会提升?因为‘织网法’让信息变得透明,让流程变得清晰,让责任变得明确。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所以,事情就快了。”
“可这,还只是第一层。”林阳用树枝,在那些代表部门的圈子之上,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圈。
“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将‘织网法’更进一步。”
“我可以称之为——”林阳思索了片刻,抛出一个新词,“‘格式化’。”
“格式化?”曹操和郭嘉顿时感到来了兴趣。
这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似乎听起来就有点道理。
“对,格式化。”林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现代管理学”的光芒。
“二位兄长可还记得你我初次在那间小院之中见面时的情境?”说到这里,林阳遥遥一指。
顺着他手的方向,曹老板和郭嘉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某天。
他俩到那“政务革新司”找林澹之,用军务之事来探讨“织网法”的可行性。
林阳当时似乎还提出过一个好像叫《军务应对手册》的东西。
然后在地上一通乱画......
“咳......”林阳轻咳一声,把两个人的思绪强行扯了回来,“当日,我曾做过一图。”
林阳一边说,手一抹,把桌面抹干净后,又在桌上以酒水画出了一张简陋的表格。
郭嘉瞳孔一缩。
没错!
当日林澹之就是在地上这么一划,让他和曹老板惊为天人。
那一个个框框,将事情分的十分清晰。
见他们似乎想了起来,林阳手上的酒水再次蘸了蘸。
“简单来说,就是把所有需要人来判断、需要人来担责的环节,全部变成无需多思考就能填补的空缺!”
“‘织网法’先前已将名目统一,各部各曹权责区分已是相当清晰,今后,在钱粮调度的文书上,只需加上一项!”
“比如,这是一份调粮文书。上面有固定的栏目:‘申请部门’‘申请人’‘申请日期’‘申请事由’‘所需粮草种类’‘数量’‘调出仓库’‘接收地点’‘押运人’……”
“每一个栏目,都必须填写清楚,不得有任何遗漏。写错了,划掉重写,旁边还得有修改人的画押。”
“这份文书,从申请人开始,流转到他的上官,上官要做的,不是去思考这笔粮食该不该调,而是只核对一件事——他手下这个人的申请,是否符合‘总则’里规定的调粮标准。符合,就画押,转到下一个环节。不符合,就打回去,注明理由。”
“文书到了度支曹,计吏要做的,不是去算这笔账怎么做,而是只核对一件事——文书上的数量,与府库的账目,是否对得上。对得上,画押,转到下一个环节。”
“到了仓储司,仓吏要做的,也只是核对文书,然后按文书上的数量,把粮食交给押运负责人。”
“你们看,”林阳的表格越画越细,桌面几乎已经被酒水连城一片,“在整个流程里,每一个人,无需明白所有事项,需要承担的责任,是否都变得非常小,非常明确?”
“他们无需做任何复杂的判断,只需要像个机器一样,核对、签字、转交。他们怕什么?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司空大人只需派心腹之人定期查验!”
“一旦查出哪笔账出了问题,要追查,也是一目了然。到底是哪个环节、哪个人未按‘格式’办事,把他揪出即可。其他人,一概无责。”
“如此一来,‘无人画押’的困局,是不是就解了?”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曹操和郭嘉呆呆地看着桌面上那酒渍汇成的简陋表格,只觉得脑海中那团乱麻,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刀,瞬间斩断了。
是啊!
怕,是因为责任太大,边界太模糊。
如果把责任,切分成无数个小块,让每个人只承担其中一小块,那恐惧,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格式化”?
好一个格式!
好一个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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