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晓。
天色未明,胡人进攻的号角便如同催命的符咒,再次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黑压压的胡人步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幽州城残破的城墙,其中夹杂着扛着简易云梯的死士,眼神狂热而麻木。
王麻子站在预定放弃的外侧墙段后,身上厚重的铁甲沾满了昨夜匆忙抹上的泥灰和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看上去颇为狼狈。
他啐了一口带着沙土的唾沫,对着身边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年轻弩手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子,别慌!待会儿听老子号令,手别抖,射完三轮就跟着老子跑!谁他娘的跑慢了,被胡狗撵上,可别怪老子没提醒!”
年轻的弩手用力点头,手指死死抠着弩臂,指节泛白。
“来了!”了望哨压低声音嘶吼。
胡人的前锋已经冲过了第一道几乎被填平的壕沟,怪叫着将云梯架上墙体。
“放箭!”王麻子猛地挥刀怒吼!
城墙上瞬间箭如雨下!但仔细看去,这箭矢的密度远不如前几日顽强抵抗时那般密集,甚至显得有些稀疏拉拉。
弩手们依令射完三轮,不少箭矢软绵绵地钉在胡人的盾牌上,或者歪斜地落入人群中,造成的伤亡有限。
“滚木!礌石!给老子砸!”王麻子继续嘶吼,声音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和力不从心。
几根早已准备好的、看似沉重实则内部有些朽坏的滚木被推了下去,砸倒了几名胡兵,但势头远不如真正的守城巨木。
礌石也稀稀落落。
胡人显然察觉到了这种“虚弱”。他们原本准备承受更猛烈打击的阵型微微一顿,随即爆发出更狂热的嚎叫,攀登的速度猛然加快!
“顶住!给老子顶住!”王麻子一边挥刀格开一支射上城头的流矢,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战局。
他看到越来越多的胡兵成功攀上墙头,与守军展开了看似激烈的白刃战。守军们且战且退,阵线在不断向后压缩。
“将军!这边顶不住了!胡狗上来了太多!”一个浑身是血的队正踉跄着跑到王麻子身边,嘶声喊道,演技颇为浮夸,但在此刻混乱的战场上却足够逼真。
王麻子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怒”和“不甘”,他狠狠一刀劈翻一个刚冒头的胡兵,对着左右吼道:“撤!撤到内墙!快!放弃这段城墙!退守瓮城!”
命令一下,原本还在“顽强”抵抗的守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呼啦啦地向后溃退,旗帜歪倒,兵器丢弃一地,显得慌乱无比。
王麻子跑在最后,还不忘回头“悲愤”地望了一眼被胡人占领的墙段,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老子迟早夺回来!”
这番表演,彻底点燃了胡人的贪婪和骄狂。
占领外侧墙段的胡人发出震天的欢呼,更多的胡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破口处蜂拥而入!
他们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就轻易地冲过了两道废弃的壕沟,直扑那道看似更加高大、实则暗藏杀机的内墙——以及内墙与外墙之间,那片被称作“瓮城”的死亡区域!
冲在最前面的胡人千夫长,挥舞着弯刀,脸上带着狰狞而得意的笑容,指着前方洞开的、仿佛无人防守的内城门:“勇士们!楚人垮了!杀进去!金银财宝,女人,都是我们的!”
成千上万的胡人士兵被这唾手可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嗷嗷叫着涌入瓮城。
这片区域并不算特别宽阔,此刻却挤满了争先恐后的胡兵,他们推搡着,叫嚷着,向着内城门猛冲。
就在大部分涌入的胡人几乎将瓮城塞满,后续部队还在不断涌入的刹那——
“哐当!!!”
一声沉重无比、令人牙酸的巨响从他们身后传来!
那扇原本看似被他们突破的、放弃的外侧厚重城门,竟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绞盘驱动的铁闸轰然关闭!
与此同时,他们前方那扇看似洞开的内城门,也在一阵机括响动中,被一道更加沉重的包铁闸门封死!
瓮城,成了真正的“瓮”!
冲在最前面的胡人千夫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和骇然!“不好!中计了!快退!!”
然而,已经太晚了!
就在城门关闭的瞬间,内墙以及瓮城四周的高墙上,如同变戏法般瞬间冒出了无数黑压压的人头!
冰冷的弩箭在晨曦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王麻子那粗犷而充满杀意的吼声,如同死神的宣告,从高处轰然砸下:
“胡狗崽子们!你王麻子爷爷请你们吃席了!给老子——开席!!”
“放!!”
一声令下,死亡的风暴瞬间降临!
内墙墙垛后,早已烧得滚烫的、粘稠的金汁(混合了粪便、毒草的沸油)被大锅大锅地奋力泼下!
如同黄色的瀑布,带着难以形容的恶臭和恐怖的高温,劈头盖脸地浇灌进密集的胡人群之中!
“啊——!!!”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爆发!
被滚烫金汁浇中的胡兵,皮肤瞬间起泡、溃烂、脱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甚至白骨!
毒烟伴随着恶臭弥漫,吸入者喉咙如同火烧,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倒地抽搐。瓮城内瞬间化作人间炼狱,哀鸿遍野。
紧接着,无数巨大的石块、沉重的滚木,被守军用撬棍、用绳索,从高处狠狠推下!
它们带着万钧之势,砸入混乱不堪的人群!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令人头皮发麻,被直接砸中者瞬间成为肉泥,被擦中者也是筋断骨折!拥挤的胡兵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从天而降。
几乎在滚木礌石落下的同时,墙垛后的弩手们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精准的弩箭如同飞蝗,居高临下,覆盖式地射向瓮城中任何还能站立的目标。
失去了盾牌阵型和空间腾挪的胡兵,成了最好的活靶子。箭矢穿透皮甲,钉入血肉,带起一蓬蓬血花。
惨叫声、求饶声、咒骂声与弩箭的破空声、重物落地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血腥的死亡交响乐。
王麻子站在内墙最高处,双手叉腰,俯瞰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怒骂,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看屠宰场般的漠然。他看着胡人在绝境中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试图用武器劈砍厚重的闸门,或者徒劳地向高墙射箭,却只是徒劳。
“呸!”他再次啐了一口,对着身边同样眼神炽热的亲兵说道,“看见没?这就叫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跟老子玩硬的?老子玩死你们!”
瓮城之内,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涌入瓮城的近两千胡兵先锋,几乎被屠杀殆尽!
只有少数机灵些的,紧紧贴着墙根,或者躲在同伴的尸体堆下,才侥幸躲过了这波毁灭性的打击,但也早已魂飞魄散,失去了战斗力。
城外,正准备大军压上的胡人主帅兀术鲁,远远看到外侧城门突然关闭,又听到瓮城内传来的震天惨叫和戛然而止的喊杀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意识到,自己不仅损失了宝贵的先锋,更被梁人狠狠戏耍了一把!
而城墙上,王麻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身后摩拳擦掌的士兵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清理场地!把没死透的胡狗给老子补刀!把咱们的‘家伙事儿’再准备齐整点!等着下一波不怕死的再来!”
瓮城血宴,刚刚开席。而胡人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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