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这个小村落里几间歪歪斜斜的茅草屋和光秃秃的土墙染上了一层凄凉的橘红色。
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下，几个年轻人或蹲或坐，聚在一起。
他们个个面带菜色，破旧的衣衫空荡荡地挂在瘦削的骨架上，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饥饿与迷茫。
“咕噜——” 不知谁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年龄最小、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狗蛋烦躁地抓了抓如同枯草般的头发，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急切：“饿！真他娘的饿！树皮都快啃光了，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饿死在这儿！”
他旁边蹲着的，是年纪稍长、性子也更为沉稳些的铁栓，约莫十八九岁。
他叹了口气，用一根木棍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光喊饿有啥用？这年头，地里刨不出食，镇上也没活干，有钱有粮的老爷们把粮仓看得比命根子还紧……咱们能咋办？”
一阵压抑的沉默。
另一个靠着树干、脸上有一道浅浅疤痕的青年黑娃猛地捶了一下地面，溅起些许尘土，他眼神凶狠却又带着绝望：“妈的！这贼老天！还不如去年跟着那伙流民出去抢一把！死了也算做个饱死鬼！”
“你疯了！”铁栓立刻打断他，脸上带着不赞同，“那是掉脑袋的勾当！再说，你能抢得过那些有刀有枪的？”
就在这时，狗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光芒在饥饿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对了！我前儿个听隔壁村二牛说，咱们附近那处老鸦山里，前阵子来了一队人马！扎下营盘了！”
这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一直低着头、最为沉默寡言的大牛也抬起了头。
狗蛋兴奋地继续说，手舞足蹈：“二牛他爹上山砍柴，远远瞧见了！说那些人看着就不一样，军容整齐，兵器锃亮！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抢不扰民！有老乡大着胆子靠近，他们还用粮食换山货哩！听说……听说他们顿顿都能吃饱饭！白面馍馍管够！”
“顿顿吃饱？” 铁栓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眼中也闪过一丝渴望，但随即又被疑虑取代，“哪有这么好的事？别是骗人去当炮灰的吧？”
“就是！”黑娃也冷静了些，嗤笑道，“当兵吃粮？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剑无眼，死了连块席子都没有！你看王家庄那几个跟着官军走的，有一个音信回来吗？指不定早就成了路边枯骨了！”
一直没说话的大牛，看着自己骨节粗大却布满老茧、如今却无事可做的手，闷声闷气地插了一句：“这乱世……老老实实种地是死，出去闯荡也是死……哪有什么出路。”
狗蛋被他们泼了冷水，急得脸都红了，争辩道：“可二牛他爹说了，那队伍不一样！他看着那些人操练，精气神足着呢！
不像以前的官军那样蔫坏！咱们……咱们去参军吧！去了就有饭吃！总比在这里活活饿死强！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搏个前程！”
“参军？”铁栓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他何尝不想吃饱饭？
但他想起老母亲浑浊而担忧的眼神，想起可能战死沙场、让母亲无人送终的后果，内心如同被撕扯。“打仗……是真的会死人的啊，狗蛋。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留在这里就不会死吗？！”狗蛋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娘……我娘昨天饿得都快晕过去了！我看着难受！我宁愿去拼一把！死了也算为家里省口粮食！”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扎在每个年轻人的心上。
是啊，留在这里，不过是缓慢而绝望地等死，还可能拖累家人。
黑娃的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但这次对象不再是老天爷，而是这该死的世道：“妈的！横竖都是个死！与其饿死当个窝囊鬼，不如去拼一口饱饭！万一没死，还能让家里爹娘吃上几顿好的！”
大牛也缓缓站了起来，他虽然怕，但更怕看着家人一个个饿死在自己面前。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我也去。有力气，能干活，也能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还没表态的铁栓身上。他脸色变幻不定，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安稳的现状和对死亡的恐惧，一边是未知却充满食物和风险的道路。
最终，他想起了弟弟妹妹饿得嗷嗷待哺的样子，想起了父亲临终前让他照顾好这个家的嘱托……
他猛地一咬牙，也站了起来，眼神里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走！一起去！就像狗蛋说的，搏一把！为了不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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