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这片交织着混乱、死亡与不断上涨的冰冷海水的绝境中,如同逆水行舟,艰难万分地向前挪动。每一次伸手拉住一个即将跌倒的幸存者,都可能意味着自己向死亡更靠近一步,速度减缓一分。凌凡第一次体会到,在末日天平上,人性与生存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挣扎与抉择的重量。
他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能多拉一把,就绝不肯松开手,汗水与冰冷的雨水在他脸上混合,早已分不清彼此。
陈美佳在这个过程中却展现出超乎年龄的坚定,她似乎天生拥有一种奇特的精神感染力,能让周围那些几近崩溃的学生稍微找回一丝理智,下意识地跟随她的指引。凌凡已经在离开体育馆时就将笔记本还给了陈美佳,而此刻的她始终用尽全力紧紧抱着那本看似普通的牛皮笔记本,仿佛那是支撑她全部勇气与信念的力量源泉。
当他们终于能透过漫天水汽和混乱,遥遥望见那座巍峨耸立、散发着朦胧光晕的“遗忘之塔”,以及塔基之下那艘通体流转着微光、如同从古老传说中驶出的幽灵巨船般的“方舟”时,身后的海水已然暴涨至齐腰深度,更加恐怖的巨浪开始成型,如同山脉般层层叠叠地拍击着校园内残存的建筑,发出撼天动地的雷鸣巨响。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疯狂压缩,流逝的速度快得令人心脏骤停。
“最后一百米,拼死冲过去。”李洛霜的声音因极度用力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方舟那看似古老的舷梯正在缓缓向上收起,庞大的船体内部开始传来低沉而有力的能量嗡鸣,预示着启航在即。
他们带着勉强跟上,脸上混杂着希望与恐惧的学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齐胸深、阻力巨大的冰冷海水中,挣扎着向那最后的生路冲去。水下,似乎还有无数冰冷的、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他们的腿脚,试图将他们永远留在这片绝望之海。
凌凡几乎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用肩膀顶,用手推,奋力将陈美佳和身边最后两个几乎脱力的学生,勉强推上了那已经开始离地抬升的舷梯末端。李洛霜、马克西姆、韦诺、利亚姆也如同挣脱牢笼的猎豹,先后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险之又险地跃上了舷梯。
就在凌凡自己深吸一口气,准备做最后纵身一跃时,一道如山峦般的墨绿色巨浪轰然拍下,狂暴的力量将他像一片落叶般狠狠向后拍飞,那近在咫尺的舷梯,在他急剧收缩的瞳孔中,开始加速上升。
“凌凡——”刚刚站稳的李洛霜目眦欲裂,手臂伸长到极限去抓,指尖却与凌凡的手腕擦之而过。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最后一刹那,一只纤细却异常坚定的小手,死死攥住了凌凡即将滑脱的手腕,是陈美佳。
她不知何时已将大半个身子都危险地探出了剧烈摇晃的船舷,那张小脸因极度用力而涨得通红,用尽了诞生以来全部的力量抓住了他。
“拉他们上来。”李洛霜的怒吼声压过了风浪,在手指擦过凌凡手腕时,她的心脏都差点停止了。
马克西姆和利亚姆反应快如闪电,四只强有力的大手同时伸出,如同铁钳般分别抓住了凌凡和陈美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两人从死亡边缘拖回了剧烈摇晃的甲板。
“收舷梯,即刻启航。”一个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无尽苍凉与威严的声音,在船体内部轰然回荡。
舷梯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彻底收拢闭合。与此同时,一层柔韧而明亮的能量光膜自船体边缘升起,迅速合拢,将方舟内部与外界彻底隔绝。
几乎就在光膜完全闭合的同一瞬间,那道连接天地、墨绿色的、蕴含着毁灭一切意志的海啸巨墙,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吞没了他们方才立足未稳的那片土地,将整个学校,连同那些未能触及生机的灵魂与残骸,彻底埋葬于这片象征着无尽知识与终极遗忘的“学海”深处。
凌凡瘫倒在冰冷湿漉的甲板上,胸腔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失神地望着光膜后方那片混沌翻涌、吞噬一切的汪洋,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他们成功了,在倒计时的最后一刻登上了方舟。他凭借本心救下了一些人,但也目睹了更多死亡。
陈美佳跪坐在他身旁,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同样凝望着后方那片埋葬了无数“同学”的海浪,清澈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然而,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那本牛皮笔记本,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稳定的柔和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安抚着她悲伤的灵魂。
李洛霜等人静立在一旁,沉默地注视着劫后余生、神色复杂的凌凡,以及那些蜷缩在甲板上、惊魂未定的幸存学生,他们的眼神深处,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们做出了违背部分生存本能的选择,承担了额外的风险,也真切地见证了凌凡身上那份在末世中被视为奢侈品、却又如此真实动人的“人性”光辉。
方舟,承载着这最后的幸存者,开始在这片既象征着浩瀚知识又意味着永恒遗忘的诡谲学海之中,调整方向,破开迷雾,向着那未知的彼岸,开始航行。
李洛霜几人惊奇的发现,他们体内的规则之力已然恢复如初,可以自由的调动了。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从他们登船的这一瞬起,才刚掀开序幕的一角。
凌凡与李洛霜尝试着与甲板上那些幸存的学生沟通,试图了解情况或给予安抚,但收效甚微。
这些学生如同遭受了超越承受极限的精神风暴,瞳孔涣散,对外界的言语和触碰反应极其迟钝,大部分只是蜷缩着,沉浸在自身的恐惧与麻木中。
唯有陈美佳,这个承载着预言与秘密的女孩,在巨大的悲伤之下,却展现出了令人动容的坚韧。她轻轻哼唱着那首记忆深处破碎却温暖的摇篮曲,主动靠近那些颤抖得最厉害的同学,用自己单薄的手臂给予拥抱。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将自己怀中那本持续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牛皮笔记本,小心地翻开,递到一个哭泣到近乎窒息的小女孩面前。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笔记本那温暖光芒的笼罩下,小女孩激烈的抽泣竟真的逐渐平息,过度换气的呼吸也慢慢变得规律起来,最终蜷缩在陈美佳身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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