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我日复一日的“书房磨墨修行”中悄然滑过，像指间沙，握不住，却也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首先变化的，是听雨苑的伙食。
夏竹提来的食盒，内容肉眼可见地丰盛了起来。不再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偶尔会出现一碟嫩滑的鸡丝，几块炖得软烂的排骨，甚至还有时令的鲜果。装饭菜的器皿，也从最初的粗瓷碗，换成了细腻的白瓷。
我捧着那碗香喷喷的粳米饭，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有些忐忑。这算是……萧衍对我近期“安分守己”和“磨墨有功”的奖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饲养”，好让我继续扮演他剧本里那个“悔过自新”的角色？
“夏竹，”我忍不住问她，“这饭菜……”
“侯爷吩咐，温小姐需用心‘修身养性’，饮食不可怠慢。”她回答得滴水不漏，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好吧，有的吃总比饿肚子强。我默默扒饭，心里却更加警惕。萧衍的每一分“好意”，背后都可能标着价码。
其次变化的，是府里下人对我的态度。
以前我走在路上，遇到的下人要么是避之不及，要么是偷偷投来鄙夷或怜悯的目光。现在，虽然依旧没人敢主动靠近我，但那些目光里，鄙夷和怜悯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和……小心翼翼的打量？
偶尔会有面生的丫鬟或婆子，“恰好”在我去书房或者回听雨苑的路上经过，然后飞快地跑开，像是要去传递什么最新消息。
有一次，我甚至听到两个躲在假山后的小丫鬟低声议论：
“瞧见没？那就是大小姐……”
“看着……挺安静的啊，不像传说中那么……张扬？”
“听说现在每日都去侯爷书房伺候笔墨呢！”
“真的假的？侯爷不是最厌烦她吗？”
“谁知道呢……许是……真转性了？”
我：“……”
很好，我温知意，大概成了侯府本月八卦头条的主角——“恶毒女配疑似从良，每日出入boss书房所为何事？”
这流言蜚语，不用想，肯定也传到了苏婉清和萧知晴的耳朵里。
苏婉清那边没什么动静，既没有召见我表示欣慰，也没有再派人来敲打。仿佛我这个人不存在，或者，她在观望。
倒是萧知晴，在一个午后，亲自来了听雨苑。
她这次来，没带丫鬟，独自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里面是她小厨房做的几样精致点心。
“听闻姐姐近日辛苦，”她将食盒放在我那张瘸腿桌子上，笑容温婉，语气自然，“妹妹特意做了些点心，给姐姐尝尝。”
我看着那几块造型别致、香气诱人的点心，心里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
“二妹妹太客气了。”我扯出笑容，不动声色地将食盒往她那边推了推，“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怎好劳烦妹妹亲自下厨。”
“姐姐何必见外。”萧知晴像是没看出我的推拒，自顾自地打开食盒，拈起一块杏仁酥，递到我面前，“姐姐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她的动作很自然，眼神也很真诚，看不出丝毫恶意。但我就是觉得，她那清澈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像是在通过这点心，试探我的反应，试探我是否真的“安分”了，还是只是在演戏。
我骑虎难下，只能接过那块杏仁酥，小口咬了一下。酥脆香甜，入口即化，确实比夏竹带来的点心还要精致几分。
“很好吃，多谢妹妹。”我咽下点心，由衷地说道（这点心是真不错）。
萧知晴笑了笑，没再劝我多吃，转而打量起我的听雨苑。经过我和夏竹的共同努力，这里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整洁，院角那片菜地也冒出了嫩绿的芽苗，显出几分生机。
“姐姐这里……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她轻声说道，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胡乱收拾罢了，比不得妹妹的水榭清雅。”我谨慎地回答。
我们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大多是她在说，我在听，内容无非是府里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或者她看的一些书。她似乎在有意识地向我释放善意，或者说，在观察我接受善意的反应。
直到她准备离开时，才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姐姐每日去大哥书房，可是辛苦？大哥他……对姐姐可还严厉？”
来了！重点来了！
我心头一凛，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垂着眼帘，做出恭顺的样子：“哥哥是为我好，教我规矩，让我静心，谈不上辛苦。”
萧知晴看了我片刻，那双杏眼里光芒微闪，最终只是笑了笑：“那就好。姐姐能想通，是好事。”
她离开后，我看着那盒精致的点心，心里五味杂陈。
萧知晴的“善意”，苏婉清的“沉默”，下人们的“好奇”，还有萧衍那令人捉摸不定的“关照”……所有这些，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层层包裹。
我知道，我这点“从良”的表演，或许骗得过一些下人，但绝对骗不过萧衍，恐怕也未必能完全骗过萧知晴。
我只是他们棋局里一颗突然改变了走法的棋子，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和警惕。
而我这“京城头条”能挂多久，完全取决于萧衍的心情，以及我后续的“表演”是否能让他满意。
“温小姐，”夏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料子明显好了许多的淡青色衣裙，“侯爷吩咐，明日去书房，穿这套。”
我看着那套质地柔软、颜色清雅的衣裙，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心里没有丝毫换上好衣服的欣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人彻底掌控的无力感。
连穿什么，都要他来决定。
我这“从良”的路，怎么看，都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向一个更深、更未知的陷阱。
而“京城八卦圈”关于我的头条，恐怕还得再挂一阵子。只是这内容，是“恶毒女配真心悔过”，还是“心机女配演技升级”，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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