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书房的门在身后沉沉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萧衍没有立刻点燃更多的灯烛，只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暮色，将我安置在窗边的软榻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倒了杯温水递到我手中，然后在我面前蹲下身，视线与我齐平，静静地望着我。
杯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稍稍驱散了些许萦绕不散的寒意。我捧着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他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涛骇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安心的沉稳。
“这个消息……”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有些发哑，“一旦泄露出去，会怎么样？”
萧衍的目光没有丝毫闪烁，他平静地陈述着可能发生的、最坏的结果：“皇帝多疑，最忌前朝余孽，尤其是……皇室正统血脉。若此事泄露，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后患。届时，不仅是你我，整个镇北侯府，乃至所有可能知情、或与之有牵连的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北境军中那些誓死追随我的将士，亦难逃清洗。”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刻意渲染恐怖，却字字千钧，砸在我的心上。那将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镇北侯府百年基业，北境数十万将士的忠诚，都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毁于一旦。
一股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负罪感攫住了我。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可能引爆一切的隐患。
“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紧握着水杯的手，力道坚定。
“没有连累。”萧衍的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从我决定娶你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便与我，与镇北侯府，再也分割不开。福祸同当，生死与共，这本就是夫妻之义。”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迎上他的目光：“更何况，若非因为我身处这等权势漩涡，你又何须承受这些？说到底，是我将你卷入了这些是非之中。”
“不是的……”我急忙摇头，想辩解，却被他打断。
“知知，听着。”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种属于统帅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现在不是追究谁连累谁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掌控局面。玄影的人必须清除，这个秘密，必须烂在我们自己手里。”
“如何封锁？”我急切地问，“他们既然能找到我，必然还有其他人知道……”
“知道你这个‘少主’存在的人，或许不少。”萧衍冷静地分析，“但能确切指认你身份，尤其是持有‘完整烨火纹’玉佩这个铁证的，恐怕只有玄影的核心层。送信的老妪是一个突破口，三日后城南砖窑之约，更是将他们核心人员引出来的绝佳机会。”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只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再切断所有可能泄露的渠道，这个秘密，就还能守住。”
“可是，陛下那边……”我依旧忧心忡忡。皇帝对萧衍本就猜忌已深，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陛下那边，我自有应对。”萧衍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如今的心思，更多在如何进一步削弱我的势力，巩固他自己的皇权上。只要我们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留下任何把柄，他暂时还察觉不到这里面的玄机。”
他转过身，烛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当前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不是远在京城的皇帝，而是潜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的玄影。他们才是真正可能立刻引爆火药桶的那根引线。”
我看着他沉稳如山的身影，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心中那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终于被一种更为实际的担忧和与他并肩作战的决心所取代。
“我明白了。”我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需要我做什么？”
萧衍深深地看着我，眸中闪过一丝赞许。他伸手，将我鬓边一丝微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
“你只需保护好自己，稳住心神。”他低声道，“三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相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唇角微扬，握住我的手：“好。那我们就好好演完这场戏，给那些藏在暗处的‘故人’，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夜色渐浓，书房内烛火通明。灭顶之灾的阴影悬于头顶，但在这危机四伏的夜色里，我们彼此紧握的手，成为了刺破黑暗的唯一光亮。前路艰险，但我们已无路可退，唯有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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