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塞的朔风,裹挟着雪沫与沙尘,抽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与金铁的气息。顾长渊一行人在校尉韩青率领的轻骑护卫下,风驰电掣般掠过荒原。身后是浴血搏杀过的枯林,前方,地平线上,一座庞大森严的军营轮廓在风雪中逐渐清晰——镇北军前哨大营,到了!
辕门高耸,旌旗猎猎,披甲执锐的哨兵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风雪中,眼神锐利如鹰。见到韩青的令旗,辕门缓缓开启,沉重的马蹄声踏碎了营盘的寂静,引得无数道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投射而来。顾长渊等人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模样,与这军容整肃的大营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惨烈气势。
“顾将军,殿下,请随我来,国公爷已在帅帐等候!”韩青勒住战马,利落地翻身而下,语气恭敬中带着急切。
顾长渊强忍伤痛,在顾七的搀扶下踏足坚实的地面。三皇子被老常和一名军士小心扶下马,脚踏营地的瞬间,他虚浮的步伐似乎才找到了一丝依靠,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但眼神依旧惊惶未定。
一行人穿过层层营帐,甲士环列,刀枪如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沿途军士见到韩青,皆肃然行礼,目光扫过顾长渊等人时,则带着探究与凝重。显然,他们这支“残兵”的到来,早已惊动了整个大营。
帅帐位于大营核心,比寻常营帐大了数倍,以牛皮覆盖,厚重结实。帐外守卫森严,亲兵个个太阳穴高鼓,气息沉凝,皆是百战精锐。
韩青在帐外高声禀报:“启禀国公爷,末将韩青,奉命接应顾将军、三殿下至!”
“进!”帐内传来一个沉浑有力、不怒自威的声音。
韩青掀开帐帘,侧身让开。顾长渊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尽管狼狈,却挺直了脊梁,迈步而入。三皇子在老常的搀扶下,紧随其后。顾七、枭影等人则按军规留在帐外等候。
帅帐内灯火通明,炭火盆驱散了塞外的严寒。正中央,巨大的沙盘勾勒出边境山川地貌,插着代表敌我态势的各色小旗。沙盘后,一位身披玄色大氅、鬓发如霜、面容清癯却目光如电的老者,正负手而立,正是镇国公杨继业!他身旁,还站着几名气息沉雄、甲胄在身的将领,皆是大军核心人物。
顾长渊的目光与杨继业瞬间对上。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却蕴含着雷霆风暴的瀚海。这位执掌西北兵权数十载、功勋彪炳的老帅,此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绝。
“末将顾长渊,参见国公爷!”顾长渊单膝跪地,行军礼。虽伤势沉重,但军姿依旧挺拔。
三皇子也慌忙欲拜:“杨老将军……”
“殿下不可!”杨继业身形一动,已至近前,稳稳托住三皇子下拜之势,沉声道,“殿下万金之躯,遭此大难,老夫救援来迟,已是罪过,岂敢受殿下之礼!” 他语气诚挚,带着长辈对晚辈的痛惜,更有着臣子对君主的尊崇。
这一托,既全了礼数,更稳住了三皇子惊魂未定的心神。三皇子眼圈一红,哽咽道:“老将军……父皇、皇兄……他们……” 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杨继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殿下节哀,保重御体为上。” 他目光转向顾长渊,亲手将他扶起,目光落在他肋下浸血的绷带上,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顾将军,辛苦了!伤势如何?”
“皮肉之伤,无碍大事。”顾长渊强忍剧痛,语气坚定,“国公爷,京师剧变,太子冤案,肃王谋逆,证据在此!” 他毫不犹豫,从怀中取出那个染血的铁盒,双手呈上。
帐内瞬间寂静,落针可闻。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铁盒上,呼吸为之凝滞。
杨继业接过铁盒,手指微微颤抖,缓缓打开。当那半块虎符、密信,尤其是盖有“肃亲王宝”印鉴的信笺暴露在灯光下时,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杨继业逐字阅读密信,脸色越来越沉,最终化为铁青,持信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合上铁盒,发出“啪”一声脆响,整个帅帐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弑君!杀储!通敌!炼毒!祸国!”杨继业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寒冰撞击,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肃王!袁天罡!尔等奸贼,罪该万死!人神共愤!”
“砰!”他一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坚硬的木案应声裂开数道缝隙!帐内诸将无不色变,齐齐跪地:“国公爷息怒!”
顾长渊强撑着伤势,将京师所见所闻,从绥远卫被围、赵安国通敌、太子疑案、先帝中毒、晋王府暗桩、野人谷山魈族、死亡沼泽、狼嚎谷、直至星陨之湖的惊变、太子陵园的邪祭、以及最后那神秘存在一指灭敌、将他们传送至西北的经过,原原本本,清晰扼要地陈述了一遍。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听到太子陵园中,肃王(鹞鹰)竟欲炼化太子残魂、行邪祭之举,甚至动用童男童女生魂时,帐内已是杀气弥漫,诸将目眦欲裂!当听到那神秘存在苏醒,一指灭杀强敌时,众人又面露惊骇与难以置信。
“……如今,肃王挟持幼帝,把持朝政,清洗忠良,更欲与北狄和谈,实则卖国求荣。京师已成人间地狱,天下倾覆在即!末将等拼死携证据冲出,幸得国公爷派兵接应,方能至此。恳请国公爷,速发义兵,清君侧,诛国贼,以安天下社稷!”顾长渊陈述完毕,再次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坚定无比。
三皇子也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杨老将军,江山危殆,黎民倒悬,唯有老将军能力挽狂澜!朕……朕愿奉老将军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揽讨逆事宜!”
帅帐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炭火噼啪声和帐外呼啸的风声。所有压力,都汇聚到了镇国公杨继业一人身上。
杨继业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已恢复古井无波,却更显深邃可怕。他先扶起三皇子,沉声道:“殿下请起。老臣世受国恩,纵肝脑涂地,亦不容奸佞祸国!”
他转向顾长渊,目光锐利如刀:“顾将军,你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你所言‘鹞鹰’组织、邪术丹药、乃至星陨之秘,虽匪夷所思,但铁证如山,由不得人不信!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京师位置,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然,肃王既敢行此逆天之举,必已掌控京畿重兵,网罗党羽,更有北狄为外援。轻率兴兵,非但难以成功,反可能致其狗急跳墙,危害陛下与幼主,甚至……给北狄可乘之机!”
“国公爷的意思是?”一员将领忍不住问道。
“檄文已发,大义在手!然,讨逆非一蹴而就!”杨继业目光扫过众将,“第一,需立刻派出使者,联络各地藩镇、督抚,尤其是江东、荆襄、两淮等粮赋重地,陈明利害,共举义旗!第二,严密监视北狄动向,边关各隘口进入最高战备,绝不容外虏踏入一步!第三,也是眼下最急迫的……”
他看向顾长渊和三皇子:“需尽快稳固根本,正名位!请殿下即刻移驾镇北城,以先帝正统之名,公告天下,设立行在,招揽天下忠义之士!同时,将肃王、袁天罡罪状明细,广布四海,动摇其根基,争取民心!”
老成谋国!步步为营!顾长渊心中暗赞。杨继业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着眼于全局,既要武力讨逆,更要争夺大义名分和人心向背。
“国公爷深谋远虑,末将佩服!”顾长渊由衷道。
“此外,”杨继业目光落在顾长渊身上,带着一丝深意,“顾将军,你身负重伤,又亲历诸多隐秘,尤其是关于那‘星陨之力’与神秘存在……此事关乎重大,或许牵扯远古秘辛,非寻常军争可比。你需好生休养,待伤势稍愈,再细细道来,或为破局关键。”
顾长渊心中一凛,明白杨继业已察觉到事情背后更深层的诡异。他点头道:“末将明白。”
“韩青!”
“末将在!”
“即刻安排最好的军医,为顾将军、殿下及诸位义士疗伤!用最好的药!他们是我朝的功臣!”
“得令!”
“其余诸将,按方才议定,分头行事!檄文加快传递,边关警戒提升至最高!我要让肃逆之毒,止于京畿,绝不容其蔓延天下!”
“谨遵将令!”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鱼贯而出。
帅帐内,只剩下杨继业、顾长渊和三皇子几人。炭火噼啪,映照着几人凝重的面孔。
风暴,已正式掀起。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踏在刀尖之上,关系着整个天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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