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口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张大山猛地一挣,几乎要从赵小龙的压制下挣脱出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赵小龙自己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眼眶瞬间通红,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王庆瑞和张大河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眼神空洞。
王主任疲惫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更残酷的真实:“他伤得太重了,重到……超出了我们目前医疗条件的完美救治范围。尤其是头部。”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近身搏斗中,后脑部位遭到至少两次猛烈的钝器重击,造成了严重的颅内出血和脑挫伤。虽然我们紧急开颅清除了大部分血肿,但脑组织的损伤和水肿,是不可逆的。”
他抬起疲惫的眼,看向高宏斌和魏援朝,这两位高级军官此刻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通俗点讲,就是……植物状态。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学上,没有任何人能给出保证。” 王主任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次次砸下,
“即使……即使未来出现奇迹,他醒过来了,也极有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偏瘫、失语、认知障碍、性格改变……甚至,终身需要人照料。更可能的是……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他停顿了更长的时间,让这残酷的可能性充分侵蚀每个人的意识,然后才用近乎叹息的声音说:“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是观察脑水肿是否加重、有无新的出血、以及神经系统功能能否出现一丝复苏迹象的关键窗口。
如果能平稳度过这七十二小时,并且生命体征持续稳定,那么……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如果度不过……”
王主任没有说完,只是沉重地、缓缓地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徒弟扶他起来,他需要立刻去休息,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已到极限。
走廊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众人沉重、艰难、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冰冷。高宏斌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风化剥蚀的岩石雕像,脸色灰败,嘴唇抿得死紧,眼眶赤红,却倔强地不肯让那层水汽汇聚成滴;
魏援朝背过身去,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要按碎那里面传来的尖锐疼痛;赵小龙兄弟俩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呆呆地望着抢救室的门,眼神空洞;
三个副团长则彻底被愧疚和绝望淹没,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渍,滴落在惨白的病号服上,晕开一片片绝望的湿痕——是他们,是他们的冒进,是他们没能护住铁路的后背,才让那个平日里算无遗策、总是冲在最前面为他们挡风险的兄弟,陷入了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抢救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几名护士推着一张覆盖着厚厚无菌单的病床缓缓而出。
病床上的铁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已流失殆尽,只有仪器屏幕上微弱跳动的曲线和胸口几乎看不见的细微起伏,证明这个钢铁般的躯体里,还有一丝生命在顽强地挣扎。
他全身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管道,呼吸机有节奏地发出单调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续写生命的篇章。
众人下意识地围拢过去,却又在距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齐齐停住,不敢靠得太近,仿佛怕自己粗重的呼吸会惊扰了那缕微弱的生机。
他们只能默默地、脚步轻得如同踩在云朵上,跟随着移动的病床,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重症监护病房。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病床轮子滚过水泥地面发出的、单调而沉重的“咕噜”声,
以及众人胸膛里那沉重如擂鼓、却又仿佛随时会停止跳动的心跳声。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尚未完全熄灭,在绝望的深夜里,艰难地燃烧着。
抢救室外标定的七十二小时黄金窗口期,在众人几乎凝滞的呼吸与布满血丝的守望中,一分一秒地熬了过去。监护仪那规律却冰冷的“滴滴”声,成了病房内外唯一的节奏,每一声都像钝刀子,割在悬着的心上。希望如同风中之烛,在时间流逝中明明灭灭。
然而,铁路终究没有在预期中醒来。那双曾锐利如鹰、能洞察战场瞬息万变,也曾深沉如海、藏着无数缜密筹划的眼睛,始终紧紧闭合,将一切关切与呼唤隔绝在外。
日子在煎熬中悄然滑过。边境的野花谢了又开,山风由凛冽转为温热,又带上秋凉。转眼,已是半年光阴。
从医学角度看,铁路的恢复堪称奇迹,尤其是在90年代初期的医疗条件下。他身上那些曾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深浅不一的疤痕,记录着那场恶战的惨烈。
腹腔内破裂的脾脏已被切除,受损的肝脏经过精心调理,功能逐步恢复,刺破肺叶的肋骨断端也已愈合。就连当初最凶险的颅内淤血,在开颅清除术后,也随着时间推移,被身体慢慢吸收消散,复查的ct片子上已不见明显异常。他的生命体征平稳,器官功能检查指标逐渐趋于正常,身体底子被一点一点地补了回来。
可是,他的人,却像被遗弃在一场无边无际的沉睡里。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缺乏血色的苍白,身形比昏迷前消瘦了一大圈,颧骨显得突出,下颌的线条越发清晰硬朗,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虚弱。
无论谁来到床边,无论在他耳边是低声诉说边境最新的动态,还是带着哭腔呼唤他的名字,抑或是首长们沉重的叹息与叮嘱,他都毫无反应。
呼吸平稳,心跳规律,像一个精密却失去了灵魂的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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