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星槎谜海
昆仑山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屑,在沉寂数千载的茶天仪旁打着旋儿,呜咽作响,似在低语一段尘封的往事。
星门消散之后的夜空,格外深邃澄澈,那行由冰芯茶树之影拼合而成的“wele home”字样,已在雪地上渐渐模糊,犹如一个即将醒来的梦境,教人恍惚,又教人神往。
赵令渊默立于风雪之中,手中紧握葛洪所遗的那枚玉茶则。指尖所触,温润沁人,似有暖流暗涌,与他心头的惊涛骇浪遥相呼应。
归途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及,可那代价,却可能是与眼前这一切——大宋山河、茶香人情、乃至一路同行的知己——彻底诀别。
沐柔眼尖,率先察觉他神色有异。
“这玉匙……似乎在发烫,”她轻声道,抬手指向赵令渊掌中之物。
众人凝目望去,果见玉茶则表面星纹流转,竟如活物般徐徐吸纳月华,泛出潺潺溪流似的微光。
“它像在指引着什么方向。”沐柔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奇,几分笃定。
澜澈立于一旁,一手仍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湛蓝眸子里浮起一片迷茫,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渴望。
“星门开启的那一刹,我听见了一种呼唤……”他声音轻若梦呓,“像是故乡的歌谣,调子依稀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仿佛来自更远、更深的地方。”
言罢,他微微摇头,似要甩开这无端萦绕心头的异样之感。
苏砚青却无暇他顾,正自俯身疾书,将茶天仪上正缓缓隐去的星图一一摹录。笔锋掠过纸面,沙沙作响,显是急切异常。
“奇哉!这些星辰排布之象,绝非当世任何星图所能涵盖,”他头也不抬,喃喃自语,“葛仙翁……究竟来自何方?”
此后数日,众人便以茶祖峰为基,四向探寻。
昆仑山势险峻,风雪无常,纵是几人皆身手不凡,亦不免步步维艰。直至第三日午后,兰澈于一处背风的冰壁之下,蓦然发觉了异样。
那冰壁厚逾数尺,晶莹剔透,看似与周遭山岩浑然一体,细观之下,却隐约可见其下掩藏着人工开凿的痕迹。
兰澈唤来众人,合力清除积冰。
冰屑纷飞之间,一方洞口逐渐显露——宽不足三尺,高约一人,洞壁光滑如镜,绝类人工精心打磨而成,绝非天地造化之功。洞口幽深难测,森森寒气自内而出,砭人肌骨。
而赵令渊手中的玉茶则,至此光华大盛,灼灼如握着一捧明月。
赵令渊深吸一口凛冽之气,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我先行一步。”言毕,矮身踏入洞中。
沐柔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澜澈与苏砚青对视一眼,亦相继而入。
兰澈断后,步入前又警惕地回望了一眼苍茫雪谷。
通道初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行,石壁触手冰凉滑腻。行约一炷香功夫,地势渐次向下,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腔!
众人不禁屏息。但见空中悬浮着无数细微晶体,大者如拳,小者如豆,皆散发着柔和白光,静静闪烁,犹如万点星辰凝固定格,将这片地下世界映照得恍如白昼,却又蒙着一层朦胧神秘的纱幔。空腔广阔,竟难一眼望尽,远处隐有淡蓝幽光浮动,似有流水之声隐隐传来。
而空腔中央,一物静静盘踞,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艘形制奇古的“舟船”。通体呈现出温润厚重的木质感,仿佛历经无穷岁月打磨,却又在晶光照耀下,流转着某种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其形态流畅无比,浑然天成,宛如一片放大了千万倍的茶叶,静泊于星河之间。船身之上,刻满了繁复异常的纹路——正是那玉茶则上所见星纹的扩大与延伸,其间更夹杂着无数无法辨识的奇异文字,笔划勾连,似蕴藏着无穷奥妙。
“星槎……”赵令渊望着那巨舟,脑海中无端浮现出这个名字,仿佛受到手中玉茶则的无声指引。莫非此物,便是葛洪手札中隐约提及、载他横渡时空而至的“星舟”?
众人小心翼翼,缓步靠近。越是临近,越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与古老沧桑的气息。星槎浑然一体,不见铆钉,不见接缝,更寻不到任何门户痕迹。赵令渊心念微动,依着冥冥中的感应,抬手将玉茶则贴近船身一处。
那处船体恰有一凹陷纹路,形状大小,与玉茶则分毫不差!
严丝合缝!
“铿——”
一声低沉悠扬的嗡鸣响起,似古寺钟声,又似天外清音,在整个空腔中回荡。旋即,船身之上,部分星纹次第亮起,湛蓝光华沿着玄奥轨迹飞速流转。
一道笔直的光缝悄然浮现,继而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一股复杂难言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似是经年陈茶的醇厚,又混合了冷冽金属之气,更有一丝缥缈难测、仿佛蕴藏着庞大能量的异样清香,令人精神一振。
舱内景象,却再度出乎众人意料。
并无想象中复杂机括、齿轮纵横的景象,反而更像是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书房,兼作了茶室。中央是一张宽大玉台,色如凝脂,温润生辉。
台上固定着一只造型古朴奇特的茶壶,壶身材质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壶嘴部分竟似与下方玉台乃至整个船体结构巧妙相连,浑然一体。
四周“书架”上陈列的,并非竹简纸张,而是一枚枚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玉片,其上似有光华隐隐流动。
一侧舱壁上,则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星图,其上山川星辰竟非死物,点点星光如水流淌,缓慢变幻,演绎着浩瀚宇宙的某种玄妙规则。
玉台之旁,一具骸骨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身上所着,乃是东晋制式的衣冠,虽历经漫长岁月,仍大致保存完好,只是色泽黯淡,诉说着千年寂寞。骸骨指骨之间,犹紧紧捏着一片早已干枯、形状却极为奇特的茶叶,仿佛至死不曾放手。骸骨之旁,安静地放着一卷银色的书册。
无需多言,此必是葛洪真身。他最终未能重返故土,于此坐化,守望着这艘沉寂的星槎,直至生命尽头。
赵令渊肃然起敬,整了整衣冠,对着遗骸深深一揖。
众人亦随之行礼,面色皆是一片庄重。
礼毕,赵令渊方小心上前,取过那卷银色书册。
书册触手冰凉,却又异常柔韧,非绢非纸。
展开观瞧,其上文字竟非墨书,而是由无数细微光点凝聚而成,需凝神静气,以精神力稍稍感知,方能“读”懂——这显然是远超当今时代的技艺。
“余,葛洪,字稚川,来自星辰之外,尔等所称‘未来’之地。”开篇第一句,便坐实了众人心中那最大胆的猜想。“为寻溯文明之源,乘‘寻道者号’星槎,穿越时空屏障,然能量耗尽,迫降于此星昆仑。此间‘茶’,乃吾族文明基石之微弱共鸣,蕴藏着生命与能量之秘……”
书中简略述及其经历:他如何发现此时代的茶叶中,蕴含着一种特殊的能量(他称之为“灵蕴”),如何尝试修复星槎,又如何逐渐意识到,此地的“灵蕴”或许是重启星槎、回归故土的关键。遂将精密观察与玄学外衣相结合,着下《抱朴子》等篇章,暗中推动茶文化发展,希冀能藉此积累足够“灵蕴”。他甚至提到了陆羽,称其为“真正悟得茶中自然之道的知音”,二人曾于月下山中彻夜论道,陆羽所作《茶经》亦受其启发良多,然葛洪始终刻意隐去了超越时代的真相,以免惊世骇俗,徒生祸端。
“星槎核心,乃‘茶魄炉心’,需以极致茶道所引动的‘灵蕴’驱动。然千百年来,所集仍不足十之一二。且时空穿越,悖论凶险,强行为之,恐引发‘时空涟漪’,祸乱苍生,颠倒因果……”读至此处,赵令渊悚然一惊,此前汴京种种诡谲异变、茶魔肆虐为祸,莫非正是有人试图强行汇聚“灵蕴”而引发的微小“涟漪”?
书册后半,则是关于星槎操作的指南与一幅极为复杂的星图,然关键之处竟有多处残缺,似被刻意抹去,或因年代久远、能量消散而无法显现。“归乡之路,非仅能量之困,亦有天道之衡。后来者,慎之,慎之……”葛洪最后的警告,意味深长,令人沉思。
沐柔于一旁仔细检视那些晶莹玉片。
大多玉片需以特殊方式激发,内里所载信息庞杂艰深,一时难解。唯有一枚,似乎记录着不同信息:“……‘灵蕴’非独此星所有。星图所示,宇宙深处有‘茶星海’,乃‘灵蕴’源头,亦似为吾族文明肇始之遥想。或许彼处,方有归乡之望,亦或……终极之秘。”寥寥数语,却指出了一个全新而更为宏大的可能性,令人心驰神摇。
苏砚青却对玉台中央那只奇特茶壶产生了浓厚兴趣。
他沉吟片刻,自随身囊袋中取出一小包精心收藏的顶级龙井,试探性地投入壶中。
不可思议之事发生——那壶身竟微微一震,内部似有机关轻响,旋即,不知从何而来的清泉自动注满壶中,壶身自行缓缓加热,不过片刻功夫,一股纯净无比、蕴藏着蓬勃能量的茶香便四溢开来,弥漫整个舱室。只需吸入一口,便觉神清气爽,连日奔波之疲乏竟一扫而空。更奇者,壶身之上,有一段原本黯淡的、似进度条般的纹路,随之亮起微光,向前微微增长了一丝。
“妙极!此壶……此壶在收集茶中之‘灵蕴’!”苏砚青忍不住抚掌惊呼,眼中闪烁着发现至宝的光芒。
然而,恰在此时,异变陡生!
星槎之外,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与喧哗叫嚷之声!
众人神色骤变,立时冲出星槎。却见来时洞口之处,已被数十名黑衣劲装之人团团围住!为首者,面色阴鸷,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竟是那日在黑茶宗总坛事件中侥幸逃脱的谋士——玄冥!
他身边还站着七八个装扮奇特、面目阴沉之人,看其高鼻深目、服饰怪异,绝非中原人士。这些人手中皆持着一件类似罗盘的法器,此刻正指着星槎方向,剧烈颤动不已,发出嗡嗡低鸣。
“果然在此!天助我也!”玄冥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狂喜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尖利,“星槎!古籍记载果然一字不差!赵令渊,真是何处有宝,何处便有你这碍事之人!识相的,立刻交出星槎与那枚玉匙,否则今日这昆仑冰洞,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他身后那些异域之人,口中同时念念有词,语调古怪急促。他们手中法器随之爆发出幽暗光芒,数道黑气如蛇般射出,猛地撞在洞口上方的冰壁之上!
轰隆隆——!
冰壁剧烈震颤,大量冰块开始崩塌坠落,轰然砸下,竟是要将赵令渊等人彻底封死在这洞窟之内!
“保护大人!”兰澈清叱一声,长剑已然出鞘,与沐柔一左一右,护卫在前。剑光闪烁,将坠落的冰块纷纷击碎。澜澈周身亦泛起鲛人特有的水纹光华,湛蓝眸子变得冰冷,双手微抬,洞内水汽迅速凝聚。
赵令渊手握灼热的玉茶则,目光急速扫过逼近的敌人与不断崩塌的洞口,脑中念头飞转。归乡的线索方才显现,致命的危机却已骤然降临。这艘沉寂了千年的星槎,仿佛自苏醒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要再度卷入一场席卷天下的纷争漩涡之中。
星海之路,方才启程,便已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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