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会会议室，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椭圆桌旁，所有常委正襟危坐，目光低垂，没有人交谈，甚至连翻动文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坐在主位的市委书记徐振坤，以及刚刚在他那冰冷目光注视下坦然落座的我身上。
徐振坤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宣布开会。他用手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笃、笃、笃……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坎上。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
“同志们，”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昨天晚上，我们天州发生了一件大事啊。省里的有关部门，在我们天州，带走了一些企业家和干部。”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林别同志，你是市长，这个事情，你是不是应该先跟大家通报一下具体情况？”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徐振坤这是直接将我推到了台前，既是质问，也是试探，更是在所有常委面前将我置于他的对立面。
我面色平静，迎着他不善的目光，沉稳地开口：“徐书记，各位常委同志。关于昨晚省纪委和省公安厅联合行动，依法对金虎集团负责人吴金虎、以及我市原国企负责人马胜业采取审查调查措施的情况，我也是在行动结束后接到省里的通报。”
我首先明确了这是省里的直接行动，并非我市主导，将自己和天州市委从直接责任中摘出来，同时也暗示了案件的性质和层级。
“根据省里初步通报的情况，”我继续道，语气严肃，“吴金虎、马胜业二人涉嫌严重经济犯罪，包括但不限于职务侵占、挪用巨额国有资产、行贿等，问题性质极其恶劣，严重破坏了天州的经济秩序和法治环境！”
“职务侵占？挪用国资？”徐振坤打断我，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林别同志，说话要讲证据！吴金虎同志是我们天州本地的优秀企业家，为天州的经济发展是做出过贡献的！马胜业同志也是老同志了，不能因为企业暂时遇到困难，就全盘否定嘛！这样搞，会不会寒了企业家的心？会不会让我们的干部束手束脚？”
他试图偷换概念，将严重的刑事犯罪模糊为企业经营困难和干部工作失误，并站在“保护企业家”、“爱护干部”的道德制高点上进行反击。
“徐书记，我完全同意要保护合法经营的企业家，要爱护敢于担当的干部。”我毫不退让，语气斩钉截铁，“但是，这绝不意味着要对违法犯罪行为姑息纵容！无论是谁，只要触犯了法律，就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这才是对绝大多数守法企业和干部最大的公平，也是对天州营商环境最好的保护！”
我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常委：“至于证据，请徐书记和各位同志放心，省纪委既然采取了行动，必然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我们应该坚决支持省里的决定，配合好调查工作，彻底查清问题，肃清流毒，还天州一个朗朗乾坤！”
我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轻易表态。支持我，就意味着站在徐振坤的对立面；支持徐振坤，则可能被视为与吴、马二人有牵连。
徐振坤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的冰冷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直接与他针锋相对，毫不回避矛盾。
“好，好一个朗朗乾坤！”徐振坤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林别同志，你口口声声法律、证据！那我问你，在省里行动之前，为什么不通气？为什么不经过市委？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眼里还有没有市委班子？还有没有我这个市委书记？！”
他终于图穷匕见，不再纠缠案件本身，而是直接攻击我的程序问题，试图从组织原则上来打压我。
“徐书记，请您注意您的措辞！”我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省纪委直接查办的案件，有严格的保密纪律和要求！在行动前，连我都只是接到配合的通知，这是办案规矩！难道为了所谓的‘通气’，就要冒着走漏风声、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的风险吗？请问，是个别人的面子重要，还是党纪国法的尊严重要？！”
“你……！”徐振坤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着我，一时语塞。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剑拔弩张、近乎撕破脸的场面惊呆了。在天州，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正面、如此激烈地挑战徐振坤的权威。
我看着徐振坤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冷然。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天州的斗争，进入了刺刀见红的白热化阶段。
这场常委会，注定无法平静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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