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青铜匙跨出密室时,夜风裹着晚香玉的甜腻撞进鼻腔。
衣襟上的血渍还黏着体温,是方才滑坐青石板时蹭上的——那点疼此刻倒像根针,扎得我神经绷得更紧。
系统轻鸣在识海炸开,像春雷劈开闷了整夜的云:“检测到‘话术反击’进化条件达成——新技能【言刃·谶语共鸣】生成。”我脚步微顿,眼前浮现金色指令流,每个字都烫得慌:可将已植入目标意识的“谶语钉”转化为双向链接,通过捕捉其情绪波动预判行为轨迹。
“顾昭珩。”我低唤他的名字,喉间泛起铁锈味。
闭目凝神的刹那,识海深处突然荡开涟漪——是一道极轻却清晰的搏动,像春蚕食叶,又像战鼓擂在千里外。
那是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与我胸口那道他亲手刻下的血痕同频共振。
“第二钥离位了。”灰脊的触须在我耳畔轻颤,她不知何时从发间溜到我肩头,八只复眼泛着幽蓝,“正顺着阴脉往靖王府东墙古井爬。”
东墙古井?
我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那口井他提过三次——第一次是醉后攥着我的手说“梦见自己提剑沉尸”,第二次是雪夜翻出旧军报时笔尖顿住,第三次是今早我替他整理冠冕,他忽然盯着井方向说“总听见水声里有人喊名字”。
“他快醒了。”忆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见她立在密道门框上,守烛纹在眉间明灭如星,“可‘双生青影’正啃噬他最后的清明。若你再不动手……”她没说完,可我懂——他会变成“钥匙人”,替石枰翁打开那扇锁了百年的门。
喉间腥甜上涌,我用力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齿间漫开。
“启动命轨织图。”我对着空气低喝,腕间银丝“唰”地缠上双目。
暗紫命轨在眼前铺展,像根被风吹乱的线。
我盯着其中最亮的那缕——寅时三刻,顾昭珩会踩着月光踏进井边幻阵,然后……他会弯腰,亲手挖出埋在井壁砖下的红灯笼。
“红灯笼。”我念出这个词,后颈泛起凉意。
原主记忆里,王氏害她那晚,荷花池边就挂着盏红灯笼;顾昭珩母亲被毒杀那晚,坤宁宫廊下也悬着盏红灯笼。
这不是巧合,是石枰翁的局。
我取出发间银簪,簪头刻着他送的并蒂莲,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刃。
“以血为引。”我咬着牙在掌心划下一道,血珠顺着掌纹滴在青铜匙上,金焰“腾”地窜起,烫得我手背发红。
识海画面骤变——我“看”到了他。
月辉漫过井台青石板,他着玄色锦袍立在井边,腰间玉牌泛着幽光。
手中剑未出鞘,剑穗却在无风自动。
他的眼神空茫得可怕,像被抽走了魂魄,可腰带内侧那三行箴言正泛着微光:“若见红灯笼,必转身。”那是我用“谶语钉”种下的,原以为能护他周全。
变故发生在刹那。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的槐树后掠出,轮廓与他分毫不差,连眉峰的弧度都像用同一把尺子量的。
这“双生青影”握着半截断刃,刃上凝着黑血,冷笑时露出的犬齿泛着森白:“哥哥,你守了二十年的规矩,该破了。”
顾昭珩的指尖在剑柄上颤了颤,喉结滚动,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
他的心跳在我识海里突然乱了节奏,快得像擂鼓,又猛地慢下来,慢得让我心慌。
“昭珩!”我对着空气喊,可声音撞在识海壁垒上,连回音都没有。
双生青影的断刃抵住他后心,黑血顺着锦袍晕开,像朵开败的墨菊。
“你以为她能救你?”青影的声音像两块锈铁相擦,“她连自己的眼泪都管不住,还想管你的命?”
顾昭珩突然攥紧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穿过井台,穿过幻阵,直直“看”向我所在的方向——我知道他看不见我,可他的唇动了动,我听见他说:“清棠,信我。”
这句话撞得我心口发疼。
系统在识海疯狂鸣叫,提示“共鸣强度不足”,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正试图和我同步,一下,两下,像在打暗号。
井边的砖缝里渗出暗红,是红灯笼的流苏先露了头。
双生青影的断刃又压了压,顾昭珩的喉间溢出闷哼,那声疼像根针,扎得我眼眶发酸。
“不能让他碰那盏灯。”我攥紧青铜匙,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在青砖上晕开小朵红梅。
系统突然发出蜂鸣:“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突破临界值——是否强制加深连接?”
我望着识海里那个被黑影纠缠的人,他的心跳又慢了一拍,慢得让我想起昨夜他咳血时,帕子上的血渍也是这样,一滴,两滴,慢得让人害怕。
“加深。”我咬着牙说,“用我的反噬度换。”
系统提示音里带着电流杂音:“反噬度将提升至37%,可能引发心脉灼痛——”
“我知道。”我打断它,“动手。”
喉间的腥甜突然翻涌,我猛地捂住嘴,指缝里渗出血丝。
可识海里的画面更清晰了,顾昭珩的每根睫毛的颤动,双生青影断刃上的每道缺口,都像被放在火上烤过,烫得我眼球发疼。
红灯笼的灯身完全露出来了,是用浸过血的纱做的,灯面绣着半朵残荷——和原主落水那晚荷花池边的灯,一模一样。
顾昭珩的手已经抬起来了,指尖离灯穗只剩三寸。
双生青影的冷笑更盛,它的影子和顾昭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团化不开的墨。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和他的心跳较劲,快,更快,像要挣断什么锁链。
血顺着指缝滴在青铜匙上,金焰烧得更旺,把我的手背烫出了水泡,可我不在乎。
“昭珩。”我在识海里喊他,“你说过,若见红灯笼,必转身。”
他的指尖顿住了。
双生青影的断刃刺进他肩胛骨的刹那,他突然转身。
玄色锦袍扫过井台,带起一片尘。
他的剑终于出鞘,寒光映着月光,把青影的胳膊砍下一截。
青影发出尖啸,化作黑雾钻进井里。
顾昭珩单膝跪地,手撑着井沿,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红灯笼上,把残荷绣成了完整的。
他抬头,望向我所在的方向,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我看见他腰带内侧的箴言更亮了,亮得像要烧起来。
系统提示音弱了下去:“共鸣强度已达92%——”
可井里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往上游。
顾昭珩的脸色骤变,他猛地站起来,剑指向井口,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开出一串红梅。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舌尖抵着牙齿,铁锈味在嘴里漫开。
我能感觉到反噬度像团火,从心口烧到喉咙,烧得我眼前发黑。
可识海里的画面还在,顾昭珩的心跳还在,一下,两下,和我的心跳撞在一起,像面战鼓,在喊:“动手,动手,动手。”
我咬破舌尖的刹那,血腥味涌满口腔。
系统发出最后的尖叫:“逆向注入指令准备完成——”
井里的闷响更近了,顾昭珩的剑在发抖,可他的目光依然锁着井口,像头受伤的狼,不肯退半步。
我盯着他,盯着他腰带内侧的箴言,盯着他眼里那簇怎么都灭不了的光。
然后,我对着识海低喝:“以言为刃,以心为秤——”我咬破舌尖的刹那,铁锈味在喉管里炸开。
系统的警报声像锥子扎进识海,可我盯着识海里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的剑穗还在抖,像被风吹乱的星子,而那盏浸血的红 lantern,正从井里浮起半寸。
“脚步过九阶,便喊我名字!”我对着识海吼出指令,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青铜匙上。
金焰“轰”地窜起三寸高,烫得手背皮肤“滋啦”作响。
现实里,井台边的顾昭珩猛地顿住,玄色锦袍下摆扫过第八块青石板。
他的喉结动了动,唇形虚虚吐出个“棠”字,尾音散在风里,却像根线,“唰”地绷直了我和他之间的命轨。
双生青影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凝成的手臂上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我趁机咬破指尖,银焰裹着血珠窜进识海——那是“剑出鞘前,先摸心口”的指令。
顾昭珩的指尖微微发颤,缓缓抬起来,隔着锦袍覆上左胸。
那里贴着半枚玉珏,是我亲手用红线系在他里衣上的,另一半在我发间簪头。
“叮——”
玉珏相撞的轻响在识海里格外清晰。
他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像被蒙了灰的镜子擦去尘。
红 lantern的灯身完全浮出井面,血纱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灯面那半朵残荷却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舒展成完整的模样。
“棠……我不碰它。”他的声音沙哑,却像惊雷劈开黑雾。
双生青影的黑雾剧烈扭曲,化作无数尖刺扎向他后心,可他站得极稳,玄色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行泛着金光的箴言——是我用“谶语钉”刻下的“若见红 lantern,必转身”。
识海突然剧震,我撞在身后的青石板墙上,喉间腥甜翻涌,一口鲜血喷在青铜匙上。
系统的警告声带着电流杂音:“目标意识震荡值突破临界,‘谶语钉’连接度降至38%!”我捂着嘴咳嗽,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地上,连成歪歪扭扭的线,像极了顾昭珩方才站在井边时,剑穗扫过的痕迹。
可就在这时,我听见了——
那是他的声音,混着血沫的气音,在识海里轻轻响:“你说过……要赢。”
是三个月前的雨夜,他咳着血攥着我的手,我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说“昭珩,我们要赢”。
此刻这句话像根锚,“咔”地扎进他混沌的识海。
双生青影的尖啸戛然而止,黑雾“轰”地散作碎片,钻进地缝时带起一阵腥风,刮得井边的槐树沙沙作响。
“第二钥停止移动了。”灰脊的触须轻轻扫过我发顶,复眼里的幽蓝暗了暗,“沉到井底三尺泥里,裹着烂荷叶和锈铜钱。”她从我肩头滑下,钻进我袖口,声音闷闷的,“这次你赌赢了。”
“是他自己走回来的。”我抹去唇边的血,指尖还带着余温。
月光漫过密道的青石板,照得忆娘眉间的守烛纹忽明忽暗。
她望着井台方向,轻叹一声:“可他离那扇门更近了。石枰翁的棋,从来不是救一个人,而是……”
“而是让执棋者自己掉进局里。”我打断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密道出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个石肤人形。
石枰翁手中的石碑泛着幽光,新刻的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情念成丝,反牵执棋手。”
他的石手指轻轻拂过石碑,石屑簌簌落在地上。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石先生总爱说些玄乎话。不如说说,这局棋,究竟谁是棋子?”
他没有回答,石碑上的字却突然亮了起来,像被血浸透的朱砂。
我摸着发间的玉珏,能感觉到隔着几重宫墙,顾昭珩的心跳正在放缓——他该是昏过去了,被侍卫抬回靖王府了。
夜风卷着晚香玉的甜腻钻进鼻腔,我低头看掌心的血痕,系统提示音终于弱了下去:“‘言刃·谶语共鸣’进化完成,当前等级:中级谋士,可触发‘局中局’预判。”
“清棠姑娘。”忆娘的声音突然低了,“方才他摸心口时,玉珏的光……比平时亮了三倍。”
我指尖微顿。
那半枚玉珏是我在西市旧摊买的,摊主说“半玉通阴阳”,我当时只当趣话。
可此刻想起顾昭珩昏迷前望向我的方向,想起他说“信我”时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玉珏的光,或许不是通阴阳,而是……
“灰脊。”我低唤,“明日拂晓,靖王府兵器阁的守卫换班时间。”
“寅时三刻。”灰脊的触须在我袖中动了动,“他那把玄铁剑,此刻正挂在兵器阁第二层,剑鞘上缠着你去年送的红绳。”
我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把沾血的帕子收进袖中。
反噬的灼痛从心口漫到指尖,可我盯着密道外石枰翁的方向,他手中的石碑又浮现新字:“局起。”
我扯了扯嘴角。
局起?
那便让他看看,谁才是能掀翻棋盘的人。
(次日拂晓的露水还未沾湿青瓦时,我站在靖王府外的老槐树上,望着兵器阁第二层窗纸上晃动的人影。
他的玄铁剑就挂在那里,剑鞘上的红绳被夜风吹得轻晃——那是我亲手系的,打了三个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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