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沿着古天明的脊背悄然滑落。
面对门口这位自称渊寂、来自深渊护门一族的执令尊者，古天明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巨龙凝视的蝼蚁。对方那完美无瑕的人形，那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笑容，以及那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令无量劫宫都为之震颤的恐怖气息，无不昭示着双方实力上那令人绝望的鸿沟。
反抗？逃跑？
在这样一尊存在面前，尤其是在自己家人就在身后楼上的情况下，任何激烈的举动都无异于自杀，甚至可能立刻引来毁灭性的打击。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劫力，古天明紧绷的脸色缓缓松开，侧身让开了门口。
“尊者远道而来，是古某怠慢了。”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但努力维持着基本的礼节，“请进。”
示弱，并非屈服，而是在绝对力量差距下的审时度势。他需要弄清楚对方的真正来意。
渊寂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一分，他微微颔首：“叨扰了。”
他迈步走进客厅，步伐从容，没有丝毫戒备，仿佛真的只是来邻居家串门。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客厅的布置——现代简约的风格中点缀着一些罗小白挑选的绿植和装饰画，显得温馨而富有生活气息。他的视线在那些普通的家具上掠过，没有任何表示，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厨房方向时，似乎在那台还在工作的、兼具食材处理和灵力保鲜功能的智能冰箱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古天明引着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心神依旧高度集中，体内劫宫缓缓旋转，与地球外围的天罡地煞大阵保持着最紧密的联系，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尊者方才说，是为地球新生的意志而来？”古天明主动开口，将话题引向对方提及的方向。
“不错。”渊寂优雅地交叠起双腿，姿态放松，与古天明的紧绷形成鲜明对比，“一个诞生于信息网络与集体意识交织之地的意志，很有趣，也很……独特。在我们漫长的生命中，这种形态的文明意志，亦是罕见。”他语气平和，仿佛在讨论一件新奇的艺术品，而非一个世界的核心主宰。
“至于拜访古先生你，”渊寂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一方面，是出于对‘万劫之主’的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当面确认一些事情，并且……谈一笔交易。”
“交易？”古天明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是的，一笔关于……生存的交易。”渊寂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说出的内容却石破天惊，“古先生可知，为何自你凝聚劫宫，引动诸天劫气暴走之后，无论是我们深渊，还是天界残余，亦或是诸天万界那些隐匿的老怪物，都未曾真正对你下死手？甚至连之前与你有些仇怨的，比如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夜骸背后的势力，也都选择了沉默？”
古天明眉头紧锁，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按照常理，他作为“变数”和“劫主”，应该是各方势力优先清除或控制的目标才对。
“请尊者解惑。”
渊寂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了然：“因为‘劫’。你身负此一量劫之运，乃是劫力推动的核心。对你动手，便是直接干涉、甚至试图扼杀这已然开启的无量劫运。其后果，便是会引来最纯粹、最恐怖的无量劫力反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这种反噬，无关恩怨，无关立场，乃是大道规则。其威力，足以让一名底蕴深厚的老牌混元强者，连同其血脉相连的十族以内所有关联者，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有何等庇护，都在刹那间被劫气侵蚀，因果崩坏，存在抹消，彻底……灰飞烟灭。”
古天明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劫主”身份特殊，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层恐怖的护身符！
“所以，”渊寂总结道，“在如今这诸天万界，明面上，最安全的存在，或许就是你古天明了。无人敢，也无人愿，承受那等代价。”
古天明心中念头急转，立刻抓住了关键：“那……天峰与极渊呢？”他想到了那两位活腻了的主。
渊寂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像是无奈，又像是嘲讽：“那等存在……以及远古仙界中真正顶尖、与那两处同层次的存在，他们本身便已近乎‘道’，与劫同源，或者说，他们本就是劫的一部分，至少是足以承载劫的存在。无量劫力反噬对他们而言，或许如同清风拂面，甚至可能是他们追求的‘刺激’的一部分。但他们……呵呵，他们若真想‘死’，无量灭世大劫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们还不至于无聊到亲自出手来捏死你这尚未完全成长的劫主，那太掉价，也未必能达成他们想要的‘轰轰烈烈’。”
原来如此！古天明恍然。自己成了个“鸡肋”？大佬们不屑亲自下场捏死，而下面的强者又不敢动手怕被反噬牵连？
“那尊者此次前来……”古天明再次将话题拉回。
渊寂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多了一丝郑重：“我此行，是来请求古先生，予我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不错。”渊寂目光灼灼地看着古天明，“无量灭世大劫，已然开启，仙界回归，清算只是前奏。当天峰与极渊那些存在，以及远古仙界那些同样活够了的存在，彻底推动最终劫难降临时，诸天万界，亿兆生灵，无尽星辰，都将重归混沌，一切存在痕迹都将被抹去。那是真正的终结，连我们这等混元境，亦无法超脱其外。”
他的语气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求生”的情绪。
“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诸天万界，在这无量劫中，尚存唯一一处避风港。”渊寂的目光落在了古天明身上，或者说，是穿透了他，落在了他体内那尊无量劫宫之上，“便是你这座，应劫而生的——无量劫宫！”
“劫宫乃是劫力凝聚，是‘劫’之概念的实体。大劫降临，万物归墟，唯有劫宫本身，以及被劫宫力量主动庇护的存在，方可于劫波中存续。劫宫，便是这无量劫中，唯一的‘方舟’！”
古天明心中巨震！他虽知劫宫神异，却没想到其真正的价值在于此！是末日中的唯一诺亚方舟！
“但这‘方舟’，容量有限。”渊寂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现实的冷酷，“据我所知，即便你未来能晋升混元层次的‘劫主’，你这劫宫最多也只能庇护九十九位生灵。而以你如今金仙中期的修为，劫宫初成，底蕴尚浅，所能稳固庇护的名额……恐怕，不会超过十六个。”
十六个名额！
古天明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意味着，在可能到来的、波及整个宇宙的终极毁灭中，他最多只能保住十六个人！他的家人、朋友、值得守护的人……这个数字，太少了！少到令人绝望！
“我渊寂，愿以毕生积累，以护门一族无尽岁月的珍藏，以及我混元境的本源感悟为代价，换取古先生你……一个庇护名额。”渊寂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若你应允，我不仅会奉上让你难以想象的资源，助你快速突破当前境界，扩大劫宫庇护之能，更会在你成长路上，为你护道，扫平障碍。只求在那最终时刻，你的劫宫之内，能有我一席容身之地。”
古天明沉默了。
一个混元境至尊，放下身段，如此客气地前来，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额”？这听起来荒谬绝伦，但却又符合那“灭世赌局”的残酷逻辑。那些顶层的疯子想死，而这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稍次一些的存在，却拼了命地想活！
就在古天明心绪翻腾，权衡利弊之际——
“叮咚——”
门铃，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古天明和渊寂同时一怔。
古天明神识再次扫向门外，这一看，差点让他从沙发上跳起来！
门外，站着一位身穿古朴青色长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眼神温和，仿佛一位邻家慈祥老爷爷的老者。
但古天明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丝毫不逊于渊寂的、煌煌如大日、威严如狱的恐怖气息！而且这股气息，他并不陌生，曾在希望境外围那场大战中远远感受过！
天界九大主宰之首——煌世神主！
伏天神王的死对头！曾经执掌天界秩序、威压诸天的至高存在之一！如今竟然也化作人形来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而且是在渊寂还在的时候？！
古天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深渊的执令尊者和天界的大主宰，这两位按理说应该见面就打出脑浆子的死对头，竟然先后脚来到了他家的客厅？！
渊寂似乎也察觉到了来人的身份，他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平静，甚至好整以暇地端起古天明刚才下意识给他倒的、还一口未喝的茶水，轻轻吹了吹热气。
古天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煌世神主，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前来探望晚辈。他看到屋内的渊寂，眼中没有任何惊讶或敌意，反而像是看到了熟人一般，微微颔首示意。
“古老弟，冒昧来访，还请勿怪。”煌世神主的声音温和厚重，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老夫煌世，不请自来，还望海涵。”
古老弟？古天明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位大佬倒是自来熟。
他将煌世神主也让进了客厅。
一时间，古天明家这不算特别宽敞的客厅里，聚集了一位深渊至尊，一位天界主宰，以及他这个夹在中间、心情复杂的“万劫之主”。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煌世神主自然地坐在了渊寂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目光扫过渊寂，笑道：“渊寂道友倒是来得早。”
渊寂抿了口茶，淡淡道：“不及煌世道友消息灵通。”
两人之间的对话，平静得不像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反倒像是两位在茶馆偶遇的老友。
煌世神主将目光转向古天明，笑容依旧和蔼：“古老弟，想必渊寂道友已经与你说明了来意。老夫也就不绕弯子了。老夫此行，目的与渊寂道友一致，也是想向古老弟，求取一个劫宫庇护的名额。”
他语气坦然，直接得让古天明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天界积累，虽经动荡，但底蕴犹在。功法秘籍、神兵利器、天材地宝、乃至诸多依附位面的掌控权……只要古老弟开口，力所能及之内，老夫必不推辞。同样，老夫亦可立下大道誓言，在你成长期间，为你护法，确保无人敢打扰你与你家人的安宁。”煌世神主的条件，与渊寂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直接。
古天明看着眼前这两位跺跺脚都能让诸天万界震颤的大佬，为了一个“名额”，如此放下身段，甚至隐隐有种竞争的意思，一种极度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天峰和极渊的存在拼了命地想拉着大家一起死，而这些曾经高高在上、执掌亿万生灵命运的神魔至尊，却又拼了命地想从这必死的局中，抠出一线生机！这宇宙，还真是讽刺！
“二位……”古天明艰难地开口，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你们应该知道，我与伏天神王的关系。而煌世前辈你……”
“过往恩怨，在生存面前，皆可放下。”煌世神主摆了摆手，语气豁达，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伏天是伏天，古老弟你是你。况且，仙界已然回归，清算开启，旧日秩序崩坏在即。我们与曾经的仙界，并无直接因果纠缠，清算的主要目标，也并非我等。真正的威胁，来自于那两位……以及他们推动的，真正的灭世大劫。”
渊寂也放下茶杯，接口道：“不错。据我们所知，天峰、极渊，已与归来的仙界那些顶尖存在达成了某种默契。待仙界完成对‘背弃者’的清算，理顺了自身内部秩序后，便会一同……推动这无量劫，走向最终的终末。届时，无人可逃。”
“而若古老弟你愿意庇护我等，”煌世神主目光热切，“我们不仅可以提供资源助你快速成长，更能保证你的家人，比如尊夫人罗小白女士，以及令嫒古晓糯小姐，获得最好的培养，最安全的环境，最充足的资源，让她们也能在这大劫降临前，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甚至……有望大道！”
“待到无量劫过后，旧宇宙归于寂灭，新纪元或许会从劫宫之中萌芽。而我们这些得以存续者，将有机会登临那空置出来的‘天峰’之位，或者主宰重归平静的‘极渊’，成为新纪元的主宰，获得真正的、超脱纪元生灭的……永恒存在！”渊寂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永恒！主宰新纪元！
这两个词，如同重锤，敲击在古天明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曾经需要他仰望的存在，如今却为了活下去，为了一个渺茫的机会，如此低声下气地与他这个“后辈”谈判。
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权衡。这不仅仅是两个名额的问题，这关乎到他未来的道路，关乎到家人的安全，更关乎到……他是否要卷入这些古老存在之间更深的博弈之中。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楼上隐约传来的、罗小白和糯糯因为不放心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古天明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十六个名额……深渊至尊……天界主宰……资源……庇护……永恒……
一个个词汇在他脑海中翻滚、碰撞。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将可能改变许多事情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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