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风暴过后的公海，呈现出一种令人心醉的蔚蓝。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波光粼粼，海鸥在桅杆周围盘旋鸣叫。
那艘曾如同幽灵船般死寂的“阿刻戎号”，以及那场惊天动地的海底核爆。
仿佛只是这片深邃海洋做的一个短暂噩梦，随着黎明的到来，早已了无痕迹。
“探索者号”正以巡航速度，向着祖国的方向返航。
虽然船体在之前的风暴和冲击波中受了一些轻伤，外壳斑驳，但这艘钢铁巨兽依然稳健地切开海浪，带着凯旋的荣耀。
然而，在船舱深处的最高级别会议室里，气氛却并没有像外面的天气那样晴朗。
那种原本应该属于胜利者的轻松与欢庆，被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低气压所取代。
“人都到齐了吗？”
“龙王”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几天的连轴转让这位老人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但他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全息投影台。
“报告首长，‘猎鹰’、‘先知’已到。”
大门推开。
经过了三天的休整和“神医”那近乎变态的精心调理，贺云屹和萧荆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
虽然贺云屹的肋骨还打着固定带，萧荆的左臂也还吊着绷带，但两人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却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锋利。
那是经历过生死淬炼后，才会拥有的沉淀。
两人走进会议室，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会议室里除了他们，还有“红皇后”、“铁锤”，以及几位负责情报分析的核心参谋。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身体怎么样？”“龙王”关切地问了一句。
“报告，已无大碍，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贺云屹沉声回答。
“好。”
“龙王”点了点头，随即，他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这次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我们在清理‘深渊行者’号潜水器的黑匣子数据时，发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他转头看向“红皇后”。
“丫头，你来说吧。”
“是。”
平日里总是嚼着口香糖、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天才黑客少女，此刻却是一脸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懊恼。
她没有废话，直接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嗡——”
会议桌中央的全息投影亮起。
画面上显示的，是一张复杂的三维波谱图。
这是“深渊行者”号在水下作业期间，被动声呐和电磁侦测系统记录下的所有数据。
“这是核爆前最后五分钟的电磁环境记录。”
“红皇后”指着图谱上一条原本平稳、却突然在最后时刻疯狂飙升的红色曲线。
“大家请看这里。”
“在萧荆姐姐启动核弹倒计时，也就是核爆发生前的最后三分钟里。‘阿刻戎号’的内部，也就是那个病毒反应堆的核心区域，突然爆发了一股极强的、定向的电磁脉冲信号。”
“起初，我们以为那是反应堆临界前的能量溢出，或者是核弹启动引发的干扰。”
“但是……”
“红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将那段波谱拉长、放大、解析。
原本杂乱无章的波形，在经过层层过滤后，竟然变成了一串极其规律的、充满了逻辑感的二进制代码流！
“这不是杂波。”
“红皇后”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是一段数据流。一段经过了最高级别压缩和加密的、超高带宽的数据传输流！”
“数据传输？”
贺云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在那种深度？三千米的海底？传给谁？”
无线电信号在水下的衰减是极大的，要想在深海进行高速数据传输，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除非是有海底光缆。
“不，不是通过海水传输。”
萧荆突然开口了。
她那双敏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道数据流的指向。
“它是……向上的。”
“没错，先知姐姐说得对。”
“红皇后”调出了一张卫星轨迹图。
“这股数据流并不是通过常规的无线电波，而是通过一种极大功率的、穿透力极强的‘中微子通讯’技术——这是‘阿尔戈斯’一直处于理论实验阶段的黑科技。”
“这股信号束，就像是一把利剑，直接穿透了三千米的海水，穿透了大气层，精准地射向了……”
她的手指在星图上一点。
一颗不起眼的、伪装成气象卫星的近地轨道卫星，被红圈标注了出来。
“……射向了这颗位于印度洋上空的同步轨道卫星！”
“这颗卫星的注册方是一家名为‘深蓝海洋’的离岸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幕后控股人，正是——‘阿尔戈斯’！”
“砰！”
贺云屹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里的水花四溅。
“该死！”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老狐狸’……还有那些工程兵……他们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串联了起来。
“阿尔戈斯”的工程队在那个病毒反应堆上忙碌，并不仅仅是在抽取病毒原液。
他们还在做另一件事——测序！
他们在用便携式的基因测序仪，现场对那个“海神之心”里的原始病毒进行基因编码的解析！
“他们知道，实体样本很难带走。无论是有我们的阻击，还是深海环境的恶劣，带走活体病毒的风险都太大了。”
“龙王”叹了口气，声音沉重。
“所以，他们制定了‘b计划’。”
“那就是——数据化。”
“只要拿到了病毒的基因图谱和核心序列，哪怕没有原始样本，凭借‘阿尔戈斯’那庞大的生化实验室网络，他们依然有可能在陆地上……通过合成的方式，将这种病毒‘复活’！”
“而在核爆前的最后时刻……”
“红皇后”补充道。
“那些工程兵虽然被杀死了，但那个自动传输程序已经被启动。在反应堆彻底毁灭的前三分钟，他们成功地将大概40%的核心数据，发送到了那颗卫星上！”
40%。
虽然不到一半。
但对于一种未知的、恐怖的远古病毒来说，哪怕只有1%的基因片段流落在外，都可能引发一场无法预料的生化灾难。
更何况是40%的核心序列！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本以为是一场完美的胜利，是斩草除根的终结。
却没想到，在那毁灭的火光背后，敌人依然极其狡猾地，偷走了潘多拉魔盒里的一丝“希望”。
“我们……失败了吗？”
“铁锤”有些沮丧地抓了抓头发。
“不。”
萧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她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那双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放在桌面上。
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那种冰冷中，却透着一股比深海还要坚定的力量。
“‘阿刻戎号’毁了。”
“母体毁了。”
“所有的样本都变成了灰烬。”
“他们带走的，只是一串残缺的代码。”
她转过头，看向“龙王”，又看向贺云屹。
“要想靠这40%的代码复原病毒，他们需要顶级的实验室，需要大量的活体实验，需要漫长的时间。”
“而这……”
萧荆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就是我们给他们留下的，最后的‘陷阱’。”
“什么意思？”贺云屹问道。
“只要他们想复原病毒，就必须动用资源，必须露出马脚。”
萧荆冷冷地说道。
“之前，他们藏在暗处，像下水道里的老鼠，我们找不到他们。”
“但现在，他们手里拿着这块烫手的山芋，就不得不动起来。”
“只要他们动……”
“我们就能找到他们。”
“龙王”闻言，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赞赏。
“说得好。”
老将军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这次行动，我们虽然没有尽全功，但却打掉了‘阿尔戈斯’的一条手臂，更重要的是，我们逼得他们不得不从幕后走向台前！”
“那40%的数据，现在就是他们手里的定时炸弹，也是我们追踪他们的线索！”
“红皇后！”
“到！”
“从现在开始，给我死死盯住那颗卫星！盯住所有与它有过数据交换的地面接收站！不管是是在美洲、欧洲，还是在南极洲！”
“只要那个数据落地，不管是在哪个国家的实验室……”
“龙王”猛地转身，身上的气势如同一头苏醒的巨龙。
“我们都要追过去！”
“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个毒瘤，彻底挖出来！”
“是！”“红皇后”兴奋地敲击着键盘，“天眼系统已全功率开启！猎杀模式启动！”
贺云屹和萧荆也站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含义。
战斗，并没有结束。
“准备好了吗？贺太太。”
贺云屹看着身边的爱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我们的蜜月旅行，看来要变成环球旅行了。”
萧荆摸了摸腰间的空位（那里原本挂着“暗夜”），眼中战意盎然。
“随时奉陪。”
“不管他们躲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我都会找到他们。”
“然后……”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动作优雅而致命。
“……送他们去见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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