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宝今年八岁。
刚出生时就瘦瘦小小，到现在也没养起来，比同龄人个矮不说，三不五时就生病。
不是发烧感冒就是咳嗽头晕，而且生病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饭也是越吃越少。
孩子这样，当父母的少不得溺爱些。
所以李家宝第三次把筷子伸向那盘蕹菜的时候，李春华到底没舍得再把他的筷子打下去，只能闷头吃饭，假装自己没看见。
这一吃——
哦豁不得了。
父子俩抢起来了。
最后那盘肉末豆腐是桂芳吃的，这还是因为不舍得浪费。
不然她也抢蕹菜。
吃饱饭撂下筷子，夫妻俩看向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的儿子，再一齐扭头看向床尾那个麻袋，两人很久没说话。
联排租房，做饭在门口，吃饭在客厅，大门平时都是敞着的。
这时有人在门外探头，笑呵呵的，“春华，桂芳，吃过饭了？”
李春华跟桂芳对视，压着眼底的疑惑，“是，刚吃过呢。”
因为他们是凤凰屯出来的，周围住着的人平时跟他们并不热络，顶多打照面的时候点个头罢了。
这还是头回有人登门找他们说话。
咋个事儿？
来人脸上的笑更热烈了，搓着手，“我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们今儿的青菜在哪家买的？闻着忒香了！回头我也上那家买去！”
“不是买的，是自家地里种的，我老头子今天给送了一袋子过来——”
“哟，是不是这一麻袋？这老多的你们夫妻俩得吃好几天呢吧？天气热了青菜可放不久，我跟你们买点！”
这人话刚说完，又一个脑袋挤过来了，“我也买两斤尝尝！你们那菜光是闻着味儿都醒神！”
第三个脑袋出来了，“春华，就那蕹菜还有吗？正好我家还没吃饭，整两斤回去炒个菜立马就能吃上！给你按市价买成不？”
李春华，桂芳，“……”
李家宝在旁边悄悄扯两人衣袖踢两人的脚，“爸，妈，我明天后天还要吃！”
不卖！
不够吃了！
他能吃很多！
李春华，桂芳，“……”
……
枇杷是五六月的应季水果。
眼下正是采摘的时候。
跟张家奶奶商量，得了老人家同意后，龙佩珍就喊上了村里得空的老家伙们，一起帮忙摘枇杷来。
张奶奶家的枇杷树果实累累，一个个黄澄澄的，个头比往年要大许多，也是少有的好卖相。
来帮忙的有七八个人，村长两口子也来了。
老头子们力气大些的绑长镰，架梯子，勾树枝。
妇人们帮着剪果、装筐，垫稻草……
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就摘了四箩筐出来，就这，才刚摘了一半。
张奶奶一身灰色盘扣衣裤，坐在廊檐下笑眯眯地，看着那头热火朝天的忙活。
她这个小院，好久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太奶奶，吃果子！我把皮都剥好啦！你咬一口，可甜了！”
脚边胖乎乎的小团子，小手抓着个剥得坑坑烂烂的果子递到她嘴边，眼睛比太阳还亮。
“太奶奶尝尝，”张奶奶抓着娃儿小手，就着抿一口果肉，眉眼舒展，“是可甜了，小苗儿喂给太奶奶的果子呀，最甜。”
娃儿笑弯了眼，骄傲得不行，“这么好吃的果子，一定跟我们村的青菜一样，会有很多人抢着买的！一棵树不够卖！”
“对，不够卖！”
老小坐成排，咧嘴笑时齐齐露出牙花。
早上的阳光，真很好呀。
树上的枇杷，大家伙没有一次摘完。
以前他们也没卖过枇杷，不知道行情，摘的这四筐明儿带到集上去先试水。
枇杷树下阴凉，干一趟活出不少汗，老家伙们就坐在树下纳凉唠唠嗑，顺便吃几颗新鲜枇杷。
“这枇杷跟咱园子里的青菜一样，都是头回有好卖相。”老村长捻着果子乐呵，“我可记得，去年这树上的枇杷还是小个头的，长到这个月份，大多还半黄半青，酸口。”
“今年大不同啊！”王三姑婆一口气炫了七八颗枇杷，靠着克制力才忍下想吃更多的冲动，“今年的个头大不说，上色好，果肉肥，核还小！大家伙估摸估摸，这品相的能卖个什么价？”
李叔婆闲不住，手里拿着剪刀给筐里果子修剪多余的枝干、叶子，“往年枇杷熟的时候，镇上也有人卖的，我记得去年是三毛钱一斤。”
老八媳妇拍板，“别人家的卖三毛，张婶家的就能卖四毛！”
自打家里的芋头地死而复生，老八媳妇一扫愁苦，脸上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心情好了精神就好，精神好了，人也跟着变样，看起来竟然年轻了好几岁。
大家伙吃枇杷议枇杷，说着明儿赶集的事，小小篱笆院里，满是欢笑声。
乐呵间，老八的呼声大老远传来，“村长！你家春华回来了！赶紧回去开门去！”
老村长两口子相视一眼，蹭地从地上站起，往前紧走了两步冲声音来处喊，“我家春华？老八，你是不是看错了？”
“看错啥，村里现在最年轻的就是我老八，眼力劲劲儿的！我能看错？再说小子喊我八叔咧！别磨蹭了，赶紧啊！他还把娃带回来了！”
这下老两口是真坐不住了，抓起草帽就往家走。
树下还坐着的人看着老两口背影，既替他们开心，又替他们忧心。
王三姑婆左杵一下右杵一下，“春华跟村长当初闹成那样，说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前年、去年整两年没回来过春节，也没回来看老两口，这次回来为啥事？可别又吵起来！要不咱看看去？”
龙佩珍睨她一眼，无奈道，“不管春华为啥回来，回来就是好事。父母子女没有隔夜仇的，让他们自己说开了。咱要是跟过去，有些话当着外人面反而不好说。”
“……”王三姑婆挠心挠肝。
不去，不去咋知道八卦啊？
村里如今就剩他们一帮老家伙，不找找八卦，平时聚一块都没话能唠了。
真愁人。
没人发现，坐在廊檐那边翘脚吃枇杷的小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小苗儿鬼鬼祟祟跟着两个老人屁股后头，眼睛biubiu发光。
她去偷听去。
听完了回来告诉外婆跟姑婆！
哈哈哈她可真是个小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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