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靠在那张老木椅上，那模样，像个退了休晒太阳的老大爷。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掏出放在胸口里的手机，自从刚来的时候打了通电话给刘教授，他就再没开过机，手机外壳上沾着干掉的血迹，边角也被磨得发亮，屏幕已经碎成了雪花状。
他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他竟有些恍惚。
“居然还有电……”他苦笑了一下。
他以前总觉得国产机续航时间长是个笑话，没想到真的这么厉害。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抬手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艰难。
他缓缓滑开锁屏，进入聊天软件。自从他毕业以后，这个界面几乎没再亮过，他没什么朋友，也不习惯聊天。
那个世界对他而言，就像一条狭窄的隧道，只有目标，也没有旁枝。
然而，刚打开软件，顶部的网络图标开始旋转，信号重新连上。随即，屏幕闪烁了几下，一连串提示音接踵而至。
消息数量开始疯狂跳动，从十几条到几十条，再到几百条。
全部来自同一个人——宁清秋！
林铭愣住了。
那一瞬间，阳光似乎变得有点刺眼，他抬手遮了遮，点开对话框。
屏幕里满是表情包——小熊气鼓鼓的脸，猫猫拿着电话喊“回消息！”、小人头顶一团火。
【回消息、回消息、回消息……】
消息一条接一条，他慢慢往上翻。
【哥，爸打了你好几次电话，电话都不通，你在干嘛？】
【怎么不回消息？】
【喂喂！人呢？人呢？不回消息我生气啦！】
最后几条话语，甚至有点急躁的气息。
【哥，要是再不回，我就让爸报警找人了！】
【你到底在哪？】
林铭看着那一连串字，心里有些发懵，也有点心虚。
他从家离开那天，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原本只是想安静地去完成自己的学业，然后就遇上了相柳、去了丹麦，再到了魁北克。
这几个月的经历像是一场梦一样，等他回过神，已经离家将近半年。
他已经太久没想起“家”这个词了。
屏幕上，妹妹那一连串的问句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紧，他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终于敲下几个字。
【在学校，一切安好。】
他按下发送键。
不到两秒，消息回来了，宁清秋的头像不停的闪动着。
【好啊，这么久不回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知道家里人多担心你吗？】
【知道的人知道你在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拉去造火箭了！】
那语气一如既往的跳脱，带着点责怪，又藏不住松了一口气的轻松。
林铭盯着屏幕，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掺着疲惫，也掺着一种久违的温度。
他缓缓打字：【前段时间课程比较紧，太忙了没注意到你发的消息。】
这一回，对面沉默了许久。
【给爸爸打个电话吧，他也很担心你，他联系不上你，都不知道怎么给你打生活费。他用你的身份信息在江城农商行开了个户，把生活费存进去了，你用手机号登录进去就能取。】
林铭盯着这段话看了很久。
屏幕的光落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那层掩不住的疲惫。
他忽然有点想笑。
他在外面经历生死，见识过妖物、神明、爆炸、子弹、背叛……
可家里人，依旧在为他的钱包操心，担心在外面有没有生病、钱够不够花、吃不吃得饱。
他低下头，指尖微微颤抖，半晌后，回了一个字：
【好。】
发出那条消息后，林铭盯着屏幕，犹豫了几秒。
他手指扣着手机壳背面的凸起，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停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
那串数字他太熟悉了，几乎能凭记忆背出来，却已经有很久没拨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拨号键。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提示音，节奏缓慢而遥远，就在第二声结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喂？”
林铭愣了下，喉咙有点发紧，对面的声音带着一点年岁的疲倦，却又熟悉得让人心酸。
“爸，是我。”
短暂的沉默。
像是对面的人在确认那声音是不是真的从梦里传来的。
然后，林如海的声音猛地高了一点：“小铭！真的是你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没和家里联系？你知道家里多担心你吗？上大学不用交学费吗？不用吃饭吗？生活费也不问家里要了？”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语气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焦虑和一点责备，那种混合着心疼的语调，让林铭心里发酸。
他把手机贴得更近，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那头传来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隔着风、隔着时间、隔着他许久没有回去的那段路。
直到父亲的语气渐渐缓下来，呼吸声变得平稳。
“爸，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林铭轻声道，“前段时间集中训练，一直没机会联系家里。”
他撒了个小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如海叹了口气：“哎……原来是这样，国科院那边要集训的话也正常，毕竟那学校不一般，有些东西保密是应该的。”
“最近怎么样，在学校还顺利吗？”父亲的语气缓了下来，带着关切。
“嗯，都挺好的。”林铭说，“学校给了我个机会，让我来魁北克当交换生，我现在就在麦吉尔大学。”
“魁北克？”林如海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有一丝惊讶，随后又笑了起来，“那挺好的。能出国看看是好事，好好学，别辜负老师对你的期望。”
“我知道的，爸。”
两人又聊了几句，都是些琐碎的事。问他吃得怎么样，住得还行不行，有没有交到朋友，魁北克这边外头冷不冷。
林铭一一应着，语气平静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的手还停在耳边，屏幕已经黑了。
神树空间中，今天的风停了，静的出奇。
林铭坐在石桌前，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南无坐在对面，袈裟垂在地上，眼神平静，却藏着一种古老的悲悯，他看着林铭那张疲惫的脸，没有打扰他，等着他说话。
林铭闭着眼睛在沉思，呼吸缓慢，过了许久，他的睫毛轻轻一动，缓缓睁开眼睛。
“取下来吧。”林铭淡淡的说道。
南无的眼角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温和：“已经决定了吗？你知道那意味着你很有可能会死。”
林铭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不试试，一样会死。”
南无点了点头，随即抬起手指轻轻一招。
枝头深处，一颗血色的果实轻轻晃动，随即从树枝上落了下来。
落到了林铭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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