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苍玄这间简洁充满科技感的办公室,张荼带着执法队离去时留下的压抑感,如同看不见的阴云,仍然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克莱茵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头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他挠得更像某个遭受电磁风暴袭击的鸟窝。他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仿生义肢的机械关节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嗡鸣。
“喂,我说各位大佬,能不能稍微表现出一点正在被全城最凶悍的条子头子追杀的紧迫感?”他哭丧着脸,声音里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焦虑,“张荼那家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那张死人脸你们也看到了,下次再来,绝对是带着能把我们焊死在重型囚车里直接扔进深海监狱的拘捕令!到时候咱们就只能隔着强化玻璃窗用摩斯密码交流了,那日子想想就他妈刺激得让人想哭!”
房间另一头,方城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落地窗前的阴影里。窗外是连绵不绝、冰冷刺眼的霓虹光影,勾勒出这座庞大钢铁丛林的残酷轮廓。他背对着众人,指间夹着一支燃烧了近半的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他周身盘旋,让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显得更加模糊不清,仿佛一尊沉默的、即将融入背景的黑色雕像。对于克莱茵声情并茂的控诉,他只是从喉间溢出一个短促而冰冷的单音节:“哦。”
这声回应比绝对零度还要冻人,彻底堵死了克莱茵试图营造的同仇敌忾氛围。克莱茵噎了一下,差点背过气去,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沙发。
沙发上,赵风婷和贝芙丽显然也是刚被惊醒。赵风婷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白色棉质睡裙,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有些蓬乱地披散在肩头,她抱着一个印着古怪卡通图案的靠垫,清亮的眼眸里还残留着几分惺忪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不易察觉的担忧,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前的方城。贝芙丽则穿着印有虚拟偶像团标志的可爱睡衣,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花,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意识地往赵风婷身边蹭了蹭,似乎想从年长些许的姐姐那里汲取一点安全感。
而苍玄,则一如既往地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他早已穿戴整齐,那身熨帖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连最细微的褶皱都似乎被精心处理过。他安静地坐在一张单独的高背扶手椅上,面前悬浮着数面半透明的光屏,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电子塔的实时运营数据、财务流水以及各区域的安防日志。他的手指偶尔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下,调整着某些参数,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普通人心脏骤停的突击搜查,不过是日常工作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那副全然置身事外、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神态,几乎是在无声地宣告:执法局的威胁?那是什么,能吃吗?
“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这帮没心没肺的家伙!”克莱茵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模样,“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思考怎么避免后半生只能穿着橙色号服踩缝纫机的悲惨未来吗?”
就在这时,一直专注于处理数据的苍玄忽然抬起了头。他用他那特有的、平稳无波的声线开口,打破了克莱茵的独角戏:“基于现状分析,我认为最合理的解决方案是,你们暂时离开这里,去韦尔德先生那里避一避风头。”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克莱茵,最后落在方城背影上,继续冷静地陈述:“韦尔德先生在霓虹街乃至整个城市的地下世界都拥有非凡的影响力。他的‘云端酒吧’不仅仅是一个娱乐场所,更是一个受到默许的中立信息港和……庇护所。即便是执法局,在处理涉及韦尔德先生的事务时,也必须格外谨慎,需要考虑多方势力的平衡。他们不会,至少在缺乏铁证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在他的地盘上动用强硬手段。”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指尖相对,放在膝上:“至于我,作为电子塔现任明面上的负责人,并且刚刚经历了一次‘合法’且‘未发现任何问题’的公开搜查,短期内,张荼高级执法官反而不会动我。过于频繁且无果的针对行动,会损害执法局的公信力,也会引发不必要的舆论关注。这对他们不利。因此,我留在这里,既是稳定局势,也是一种对外的信号——电子塔运营正常,并无异常。这反而最安全。”
克莱茵的眼睛瞬间像被接通了高压电源,唰地亮了起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就要给苍玄一个热情的熊抱:“天才!商业奇才!逻辑鬼才!我亲爱的苍玄!你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于水火的天使!虽然你这个天使的面瘫程度有点超标!”
苍玄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用手臂上坚硬的合金护板精准地格挡住了克莱茵的热情拥抱,语气依旧平淡:“老板,请保持安全距离。另外,我只是提出了当前风险收益比最高的方案。”
方城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他掐灭了烟头,随手将烟蒂精准地弹进远处一个敞开着口的酒罐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迈步走到苍玄面前,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对方。没有任何预兆,他身后空气一阵扭曲,四根深红近黑、布满尖锐骨刺和吸盘的血肉触手——地狱乱——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出,缓缓舞动,散发出硫磺与血腥混合的亵渎气息。
赵风婷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贝芙丽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又略带紧张地看着。
方城没有多言,只是控制着其中一根相对最细、色泽也最暗沉的触手,如同拥有生命的活体毒蛇般,缓缓探向苍玄。触手的尖端在接触到苍玄西装外套的瞬间,仿佛化为虚幻的阴影,毫无阻碍地没入了他的胸膛,消失不见。
苍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震颤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狂暴、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异种能量在自己体内缓缓沉降,最终盘踞在心脏附近,如同进入蛰伏期的活物。
“这东西,”方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留着。关键的时候,它或许能替你挡一次灾。”他无法完全控制地狱乱分离体的所有潜在意识,这份“礼物”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风险,但它所携带的力量也是实打实的。
苍玄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着体内那股令人不安的异物感,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克莱茵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动作飞快地卸下自己身上几乎所有的武器装备:两把高频粒子振动匕首、一把紧凑型脉冲手枪、三枚高爆电磁手雷、甚至还有藏在腕带里的微型超载emp发生器……一股脑地塞进苍玄办公桌下的一个暗格里。
“喏,我的全部家当,暂时交给你保管了。”他拍了拍苍玄的肩膀,眼神里透出一丝罕见的、属于长辈般的关切,“记住,苍玄,留在这里,你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外面虎视眈眈的张荼和他的执法队,而是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他指了指苍玄的胸口,“‘无名之雾’……它比任何敌人都更危险。保持清醒,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它低语诱惑。如果感觉不对劲,立刻联系我,或者……动用方城留给你的‘保险’。”
苍玄的目光在克莱茵和方城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的,老板。我记住了。”他的嘴角极其罕见地、生硬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微笑”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但却无比真实。
“行了,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肉麻。”克莱茵率先转过身,挥了挥手,试图驱散空气中那点凝重的气氛,“都是大老爷们,矫情话就不说了。几天后我们就回来,希望张荼那家伙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他率先走向那部需要虹膜和声纹双重验证的私人电梯。赵风婷和贝芙丽也立刻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跟了上去。方城最后看了一眼苍玄,点了点头,也迈步走入电梯。
苍玄亲自为他们开启了电梯门,并权限认证了通往地下私人车库的指令。银灰色的金属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当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声彻底消失后,偌大的顶层办公室里瞬间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大型服务器机组运行发出的低沉散热风声。苍玄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缓缓走回那张宽大冰冷的办公桌后,坐进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豪华座椅里,身体微微后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面,发现方城之前落在这里的那盒廉价香烟还躺在角落。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动作略显生涩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过滤嘴触感粗糙,带着劣质烟草特有的刺鼻气味。他学着方城的样子,将烟叼在嘴里,然后拿起桌面上的一款复古式等离子打火机——这大概是克莱茵留下的众多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之一——笨拙地点燃。
从未接触过尼古丁的肺部瞬间对吸入的烟雾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辛辣、呛人的感觉猛地冲上喉咙,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差点被逼出来。他慌忙将香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看着那缕细弱的青烟扭曲着消散,就像他此刻难以言喻的心情。
……
与此同时,那辆毫不起眼的七座悬浮商务车正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霓虹街核心区域的磁悬浮道上。克莱茵坐在驾驶位,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拄着车窗边缘,支撑着下巴。这辆车的性能与他心爱的“银白之隼”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加速缓慢,引擎噪音抑制也做得不好,操控感更是模糊得让人提不起丝毫驾驶乐趣。他开得百无聊赖,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车后座,贝芙丽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和一丝莫名的担忧,她扒着驾驶座的靠背,探过头去问克莱茵:“克莱茵大哥,那个苍玄……他就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了,真的没问题吗?那些执法官看起来好凶的,万一他们又回去找他麻烦怎么办?他不是我们的朋友吗?这样把他丢下……会不会太危险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少女特有的直率和毫不掩饰的关切。
坐在贝芙丽旁边的赵风婷闻言,转过头,用一种带着几分狡黠和玩味的眼神看向她,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哦?我们的小贝芙丽,这才多久,就开始担心起那个冷冰冰的苍玄哥哥啦?”
贝芙丽的脸颊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像是被点破了心事的小动物,一下子变得有些慌乱,急忙摆手辩解:“没、没有!才不是担心他!谁担心那个面瘫脸啊!我、我只是……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同伴,关心一下同伴的安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赵姐姐你不要乱说!”
克莱茵懒洋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宽慰和不容置疑的笃定:“放心好了,小贝芙丽。张荼那个人,我跟他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确实固执得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办案手法也称得上狠辣,但他本质上是个极其讲究程序和证据的人,甚至有点正义洁癖。他或许会用尽手段调查、施压,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不会对苍玄怎么样的,更不至于动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这点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更何况,现在的电子塔是合法企业,苍玄是明面上的老板,动他带来的社会影响,张荼也得掂量掂量。”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贝芙丽稍稍安下心来,但少女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她内心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悬浮车穿过光怪陆离、喧嚣无比的霓虹街区,最终缓缓降落在“云端酒吧”那标志性的、仿佛由无数光缆和全息广告牌编织而成的入口附近。
令人略微惊讶的是,酒吧的主人韦尔德先生此刻竟然就站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考究、面料昂贵的深紫色丝绒礼服,手里拄着一根黑檀木手杖,银白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迎客,更像是一位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沉稳而威严。他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显得深邃而锐利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克莱茵这辆其貌不扬的悬浮车停稳。
车刚停稳,贝芙丽就率先跳了下去,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般小跑到韦尔德面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韦尔德爷爷!下午好!”
韦尔德那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柔和,他稳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下午好,贝芙丽。看来你跟着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经历了不少事情。”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呦,韦尔德!”克莱茵也下了车,笑嘻嘻地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韦尔德坚实的胳膊,“消息够灵通的啊!就知道我们要来?是不是在执法局内部也安插了眼线?这服务真是贴心到让人有点害怕啊。”
韦尔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的无奈感,他哼了一声,用一种半是抱怨半是认命的语气开口:“我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仅知道你们要来,我还知道你们又惹上了天大的麻烦,而且这次直接把张荼那条疯狗给招来了。说吧,这次又捅了多大的娄子?”
他顿了顿,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摇着头叹道:“克莱茵,你小子是不是真把我这‘云端酒吧’当成你们专属的、免费的避难所了?每次惹完事就往我这跑?”
克莱茵脸上立刻堆起更加灿烂、甚至有点无赖的笑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哎呀,韦尔德,别这么说嘛,多伤感情!咱们谁跟谁啊!你就当……就当是临时雇佣了我们嘛!方城给你看场子,我帮你收集情报,贝芙丽和赵风婷还能给你招揽客人,多划算!你绝对不吃亏!”
韦尔德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死皮赖脸的样子,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但紧绷的脸色终究还是缓和了些许。他不再理会克莱茵,转而温和地对贝芙丽和陆续下车的赵风婷、方城说道:“都别在门口傻站着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风吹。进来吧,既然来了……我总不能让你们流落街头,虽然我很想这么做。”
他转过身,亲自引领着他们,向着酒吧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色大门走去。“别站着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我这儿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至少不虐待‘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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