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堂那边,安顿得如何了?”晨曦初破,谢清予坐在梳妆台前,随手取了一支素白玉簪插入发间。
茯苓闻言扫了一眼窗外廊下,见无旁人,才低声答:“挑了十来个根骨好的,照您的吩咐,连夜送出京了。余下的孩子都安顿在堂里,也请了老夫子开蒙识字。只是……手艺师傅实在难寻,眼下只有一个老木匠和两个篾匠肯来。”
教手艺便是教饭碗,谁又肯把糊口的本事平白教给这些无依无靠的孤雏?
谢清予指尖抚过冰凉的玉簪,嗯了一声,目光转向一旁捧着账册的丁香:“咱们手里,还剩多少银子?”
丁香立刻翻开账册,语速快而清晰:“回殿下,现银还有一万六千两。”
她顿了顿,心里飞快盘算:“崇明街和长宁街的铺子,这两日就该有进项了,估摸着能有四千两。庄子上的夏粮刚收完,除去府里一年的嚼用,若发卖一部分,也能凑出千余两。”
铜镜中映出谢清予微蹙的眉尖。
出宫建府才多久?压箱底的银子就如流水般去了大半,明里暗里花钱的地方着实多,穷得她都想去当山贼了。
不行,她的想点办法搞点钱才是,善堂和“那边”的投入绝不能断。
一个时辰后,东宫书房。
太子谢煜放下手中的书卷,表情颇为无奈,朝一旁临窗写字的温辙笑道:“子珩你瞧瞧,这架势,莫非是要拿银子把公主府的地砖都铺上一遍不成?”
谢清予被噎了一下,总不能实话实说,讲自己正在攒钱图谋篡位吧。
于是,她下巴微扬,半点不心虚:“我攒聘礼!免得日后招了驸马,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窗边,温辙执笔的指尖微微一顿,米白的宣纸上洇开略深的一墨点,他索性搁下笔,谦和有礼道:“殿下,写了半日,容我去园中透透气,歇歇手。”
太子谢煜目送他出去,才转回头,对着谢清予无奈摇头:“姑娘家,多少也该矜持些。”
说罢又笑道:“也就只你敢这般明目张胆来东宫打秋风了。”
初见还同那丛山似的,浑身带刺,如今瞧着,倒越来越像太子妃养的那只小狸儿。
“来人!”他扬声道:“从孤的私库里支三万两银票给安平公主,再把宣德街那两家织绣铺子的地契一并取来。”
三万两!还有两家日进斗金的绣楼!
谢清予眼睛霎时亮了起来,真心实意地雀跃道:“谢过皇兄!皇兄大气!”
谢煜好笑地摆摆手:“去玉芙殿陪你嫂嫂用膳,孤还有正事要忙。”
谢清予笑意微收,迟疑片刻,终是轻声问道:“皇兄,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太子抬眸,看向她。
“世家寒门博弈已久,党派倾轧形如顽疾,皇兄明智,为何还要……踩进这旋涡里?”她眼中是真切的不解。
谢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笑容里带了些许苦涩:“世家势大,早已失衡。长此以往,必生祸端,于国朝安稳不利。”
这道理谢清予自然懂,可凡事不是都讲求一个循序渐进么?
“徐徐图之?”她试探着问。
谢煜却摇了摇头,嘴角的苦涩愈发深重:“你可知江宁私盐一案,牵扯其中的大小官员有多少?下至县令,上至州府,再加上京中庇护他们的权贵,层层勾结,铁板一块。单是抄没一个江宁知府的家产,便贪墨了足足三十万贯之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声音沉郁:“岭南洪涝,灾民遍野,死伤者众。朝廷拨下二十万两赈灾银,到了岭南竟只剩两层!就这两层,还要被那些蠹虫层层盘剥,蚕食殆尽!生生饿死的百姓,有万余人啊……”
他倏地转身,目光灼灼:“去年恩科,世家权贵子弟取中八十七人!须知一场春闱,全国才取士三百!长桓书院的山长带学子游行以求公正,却被疯马冲撞,死伤者……二十余人!”
那些学子,多是举全族、甚至全村之力才供出来的读书人,他们是一县一乡的希望所在啊!
谢煜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眼中尽是沉痛:“大周朝的根子,已经腐朽了。若不能刮骨疗毒,彻底清除痼疾,祸乱不久矣!到时,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又还有什么活路?”
谢清予心头巨震,下意识地咬住了唇。
是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无论王朝如何更迭,那些最底层的众生,永远如草芥,低如尘埃。
“难道陛下不知吗?”她哑着嗓子问。
谢煜望着她,没有回答。
沉默便是答案。
皇帝怎会不知?所以,江宁私盐案是借太子之手查处,如今再次故技重施,将他推至风口浪尖,成为吸引所有明枪暗箭的靶子!
“为什么非得是皇兄?”她忍不住追问,带着一丝震颤:“难道偌大的皇朝,就无人可用了吗?”
“因为孤是储君。”
谢清予哑然。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欲行壮士断腕之举,世家岂会坐以待毙?
天家父子相斗,多好的麻痹手段!
可他们没听过一句话,叫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她不是运筹帷幄的政治家,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权谋制衡,她只信奉最朴素的道理:拳头才是硬道理。
谢清予望着太子清俊却难掩疲惫的侧影,忽然道:“皇兄有没有想过,若非如今军权四散,朝局也不至于如此被动,若能设法收拢……”
“小五!”谢煜骤然打断她,叹了口气,终究未再多说什么:“去吧,别让芙儿等久了。”
——
玉芙殿内,熏风微暖,带着花果甜香。
秋月笑道:“知晓公主要来,娘娘特意命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香酥鱼,还有上次说的麻辣香锅,也试着做出来了,您快尝尝味道可还地道?”
侍女安静布菜,谢清予执着玉箸,夹了一只红亮的大虾,放入口中。
“嗯!好吃!嫂嫂你也吃!”
沈芙不喜辣,夹了一块酥鱼浅尝了一口:“今日这酥鱼做得好,赏……”话未说完,竟是一阵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却难受得眼角沁出泪花。
“嫂嫂?!”谢清予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筷子扶住她:“可是哪里不舒服?快传太医!”
沈芙顺了下心口,便也无事了:“无妨,许是今日这鱼油了些……”
谢清予心念一转,给秋月递了个眼神。
秋月会意,立马屏退左右。
沈芙被她弄得有些紧张,好似又恶心起来:“阿予,怎么了?”
谢清予不答,只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三指搭上脉息,凝神细品。
她前世为拍一部古装剧,曾特意拜师学了几个月的中医,把脉的姿势还是相当标准的。
而且……
她抬起眼,看向沈芙,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喜:“嫂嫂……你,你是否有喜了?”
沈芙又惊又喜,拉住她的手问道:“当真吗?那真是太好了!”
她和太子成亲一年有余,等这天已久。
谢清予再次仔细摸了摸那流畅欢快的脉搏,肯定地点头:“十有八九。”
秋月在一旁已是喜形于色:“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可要立刻遣人去禀报太子殿下?”
沈芙满面羞红,眼中的欢欣几乎要溢出来,刚想点头,却听谢清予道:“且慢。”
见两人不解的望着她,谢清予连忙道:“东宫有喜乃是大事,只是眼下不宜声张。”
书中并未提过太子留有子嗣,若太子真的丧命于明年春猎,那……太子妃这一胎能否平安诞下还未可知。
沈芙亦是笑容一收,想到后宅阴私手段层出不穷,便明白了谢清予的担忧。
很快,听闻太子妃不适的谢煜便匆匆赶来。
得知沈芙有喜后,他先是愣住,随即巨大的喜悦冲垮了惯常的持重,竟也顾不得谢清予还在场,一把将沈芙紧紧拥入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沈芙羞得满面通红,轻轻推了推他:“阿予还在呢……”
“钱也拿了,饭也吃了,怎还赖在我这儿呢!”谢煜牵着沈芙小心坐下。
“哼,这便走,不打扰你和嫂嫂亲近了。”两人之间的幸福喜悦,刺得谢清予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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