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镇的石板路被夕阳晒得发烫，镇口的老槐树投下大片浓荫。济公领着秋凝玉走到客栈门口时，檐角的铜铃正被晚风吹得“叮铃”作响，混着隔壁包子铺飘来的面香，倒有几分烟火气的安稳。
“就是这儿了。”济公把肩上的蓝布包袱往台阶上一放，破蒲扇往腰间一别，冲秋凝玉咧嘴笑，“你姐姐要是来了，准在这儿歇脚。”
秋凝玉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她走到客栈柜台前，对着掌柜福了福身，声音细细的：“掌柜的，敢问有没有见过一位穿月白裙、梳单螺髻的姑娘？她手里……拿着个绣并蒂莲的荷包。”
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正拨着算盘，闻言抬头想了想：“月白裙？今儿镇上人多，倒没太留意。姑娘要不先住下？说不定你姐姐晚上就到了。”
秋凝玉咬了咬唇，从包袱里摸出几枚碎银：“那……就来一间房。”
济公在一旁看得乐了，凑过去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掌柜的，给这姑娘来碗阳春面，多加葱花，算在和尚我账上——回头化缘了就还。”
掌柜笑着摇头：“济公大师的面子，还能要账？”转身吩咐店小二下面去了。
秋凝玉坐在靠窗的桌子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夕阳的金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块亮斑，随着日头西沉，那亮斑一点点缩短，最后被暮色吞没。店小二端来的阳春面凉透了，她也没动筷子。
“吃点吧，”济公把面推到她跟前，自己啃着刚买的烤玉米，“人是铁饭是钢，饿坏了怎么等你姐姐？”
秋凝玉拿起筷子，夹了根面条，没嚼几口就放下了，眼圈红了：“大师，都这时候了，姐姐还没来……她会不会忘了约定？”
“忘了？”济公吐出粒玉米渣，“你姐姐要是能忘了，当初就不会跟你约在这儿了。说不定是路上遇着啥耽搁了——比如救了只受伤的小猫，或者帮老婆婆挑水去了。”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亲眼看见似的。
秋凝玉被他逗得抽了抽鼻子，却还是笑不出来。夜色渐浓，客栈里点起了油灯，往来的客人多了起来，猜拳声、说笑声此起彼伏，衬得她这边愈发安静。她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借着灯笼的光，一遍遍描摹着记忆里姐姐的模样。
而此时的镇外破庙，秋凝霜正跪在草堆前，手里攥着块沾血的锦帕，心“怦怦”跳得像要撞出来。
她刚把那昏迷的年轻男子拖到供桌后躲好，就听见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追杀者追来了。她屏住呼吸，缩在供桌底下，听着那些人在庙里翻找了一阵，骂骂咧咧地走了，才敢探出头来。
月光从庙顶的破洞漏下来，刚好照在男子脸上。秋凝霜这才看清，他眉骨很高，嘴唇薄而紧抿，即使昏迷着，也透着股说不出的矜贵。她想起方才从他腰间摸到的玉牌——明黄穗子，刻着“建”字，定是皇家之人没错。
“水……”男子忽然低吟一声，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秋凝霜赶紧爬过去，从随身的水囊里倒出点水，小心翼翼地往他嘴里送。水珠沾湿了他的唇，他喉结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双极亮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只是此刻满是茫然。他看着秋凝霜，声音沙哑：“我……是谁？这里是哪儿？”
秋凝霜心里咯噔一下：他失忆了？
转念又一喜：失忆了才好！
她立刻换上副担忧的表情，柔声说：“公子你醒了？你从山上摔下来，我路过看见，就把你救到这儿了。你伤得重，先别乱动。”她故意没提玉牌的事，只等着他问自己是谁。
可男子只是皱着眉，眼神空洞地望着庙顶的破洞，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秋凝霜，语气里带着丝不确定：“是……姑娘救了我？”
“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秋凝霜低下头，露出段白皙的脖颈，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公子既然想不起过往，不如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总会想起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男子身上的锦袍——料子是上等的云锦，针脚细密，绝非寻常人家所有。她心里的念头愈发清晰：不管他是谁，这般气度，定非池中之物。若能留在他身边，将来……
至于那个在清风镇等她的妹妹秋凝玉，早已被她抛到了脑后。此刻她满心想的，是如何让这个失忆的“贵人”依赖自己，是如何抓住这从天而降的“机缘”。
破庙外的风呜呜地吹着，卷起几片枯叶。秋凝霜生火时，瞥见男子腰间的玉牌露了出来，她飞快地帮他塞回衣襟里，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的皮肤，竟有些发烫。
而清风镇的客栈门口，秋凝玉打了个盹，猛地惊醒，以为是姐姐来了，抬头却只看见济公摇着蒲扇走来，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
“喏，刚买的糖糕，甜的。”济公把纸包递给她，“你姐姐要是来了，看见你哭丧着脸，准得说你没出息。”
秋凝玉接过糖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纸包，心里忽然涌上股劲：“大师说得对，我姐姐一定会来的。”她拿起一块糖糕塞进嘴里，甜意漫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灯笼的光映着她的脸，带着点倔强的盼头。她不知道，此刻她心心念念的姐姐，正站在人生的另一个岔路口，早已选了条与她截然不同的路。
夜色渐深，清风镇的灯火一盏盏灭了，只有客栈门口那盏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像个固执的记号，等着一个或许不会来的人。济公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边的月亮，忽然叹了口气，又嘿嘿笑了——这人间的事啊，真是比他那破蒲扇上的补丁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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