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雾还没散尽，禅房的窗纸上已透进淡淡的天光。赵斌趴在铺着软褥的榻上，背上的伤口被济公抹了草药，缠着雪白的纱布，此刻正闭着眼运功调息。他眉头微微蹙着，气息却比昨日平稳了许多，显然那“伸腿瞪眼丸”虽看着粗糙，药效却着实惊人。
“帅斌，喝口水不？”白雪端着个青瓷碗，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檐下的燕子。她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襦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角还有点红，想来是昨夜没睡好。
赵斌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看她，嘴角扯出点笑意：“不渴。你去歇会儿，不用总守着我。”
“我不困。”白雪把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搬了个绣凳坐在榻边，伸手想去碰他的头发，又怕碰到伤口似的缩了回去，“圣僧说了，你得好好静养，不能动气，也不能胡思乱想
赵斌“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运功。内力在经脉里缓缓流转，经过后背伤口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却也带着暖暖的痒意，像是有新肉在悄悄生长。他能感觉到白雪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那目光里的关切比春日的阳光还暖，让他心里泛起股说不清的滋味。
白雪见他专心运功，便不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她从袖中摸出个帕子，上面绣着只小兔子，正是她闲来无事绣的——想着等赵斌好了，给他擦汗用。绣着绣着，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溜出了禅房。
不多时，她端着个食盒回来，掀开盖子时，一股清甜的香气漫了开来。里面摆着三碟菜：一盘凉拌胡萝卜丝，码得整整齐齐，撒着点翠绿的香菜；一盘胡萝卜炖豆腐，汤汁稠稠的，飘着油花；还有一碗胡萝卜小米粥，米香混着萝卜的甜，看着就让人有胃口。
“你看我给你带啥了？”白雪献宝似的把食盒往小几上放，“厨房的师傅说，胡萝卜补气血，最适合养伤了。我特意盯着他做的，没放太多盐。”
赵斌刚收了功，闻着香味睁开眼，看见满桌的胡萝卜，嘴角抽了抽：“白雪，你这是……把后厨的胡萝卜全搬来了？”
“哪有。”白雪拿起勺子，盛了碗粥递给他，“就买了一小筐。你快尝尝，这粥熬了一个时辰呢，糯得很。”
赵斌接过粥碗，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小米的软糯混着胡萝卜的清甜，确实好喝。他抬眼看见白雪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小狗，忍不住笑了：“不错，比斋堂的好吃。”
白雪顿时眉开眼笑，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那你多吃点。圣僧说了，你得多吃饭才能好得快。等你好了，咱们再去镇上给你买酱肘子——不过得瞒着圣僧，他准说我们不学好。”
赵斌被她逗得低笑出声，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哎呀，你慢点！”白雪赶紧放下筷子，伸手想去扶他，又想起他背上有伤，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都怪我，不该逗你笑的。”
“不怪你。”赵斌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点凉，许是一早去厨房忙活冻着了，“能笑，说明好得快。”他拿起勺子，自己又喝了口粥，“你也吃，别总看着我。”
白雪点点头，却没动筷子，只是托着腮帮看他吃。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赵斌的侧脸和她的发顶，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挨在一起，像幅安安稳稳的画。
正吃着，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宛若洪钟，震耳欲聋，接着是济公那标志性的吆喝：“赵斌小子，伤口长好了没？和尚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门被推开，济公摇着那把仿佛能扇走世间一切烦恼的破蒲扇，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见桌上的胡萝卜，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哎哟喂，这是办胡萝卜宴呢？我说白雪丫头，你也太偏心了，咋不给和尚我留两根？”
白雪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赶紧站起来，福了福身，娇声说道：“圣僧要是想吃，我这就去厨房再做。”
“逗你呢。”济公嘿嘿一笑，宛如孩童般天真无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一块犹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的酱牛肉出现在眼前，“给赵斌补补，偷偷吃，别让广亮看见，不然他准说我破戒。”
赵斌看着那块酱牛肉，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仿佛那是一块能让他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药——养伤这几日，他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
“圣僧，您真是活菩萨！”白雪喜滋滋地接过牛肉，找了个干净的盘子盛上，“我去拿把刀切成片。”
济公摆摆手，坐在榻边的椅子上，拍了拍赵斌的肩膀（特意避开伤口）：“小子，感觉咋样？下次再跟妖怪打架，记得喊上和尚我，别总逞英雄。”
赵斌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白雪端着切好的牛肉回来，赵斌就着牛肉喝了半碗粥，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白雪坐在一旁，给他剥了瓣蒜，又怕他吃着腻，赶紧递过一筷子胡萝卜丝：“配着吃，不腻。”
济公在一旁看得乐了：“瞧瞧这小俩口，真够黏糊的。赵斌啊，你可得快点好，不然白雪丫头天天给你做胡萝卜，准把你吃成兔子。”
白雪脸一红，嗔道：“圣僧又取笑我。”
赵斌却难得没反驳，只是看着白雪，眼里的笑意比粥里的糖还甜。他忽然觉得，养伤的日子虽然疼，却也有说不出的安稳——有她在身边，别说吃胡萝卜，就是喝白开水，也觉得有滋有味。
阳光越升越高，透过窗纸照在三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禅房里飘着胡萝卜的甜、小米粥的香和酱牛肉的咸，混在一起，竟成了人间最踏实的味道。而这灵隐寺的日子，就在这般吵吵闹闹、温温馨馨里，慢慢往前走着，像檐下的流水，平淡，却也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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