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温的询问,邓安再次坦然相告,言明欲往历阳投奔曹操,助其重整旗鼓。
陈温听罢,微微颔首,手指轻叩案几。
“邓元逸……嗯,老夫亦听闻过你的一些事迹。斩杀董旻,叛出西凉,确需非凡胆魄。许文休眼光不差,称你‘忠义可嘉’,倒也不算过誉。”
他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欣赏,但也仅止于欣赏。
对于他这等封疆大吏而言,一个虽有勇名却无根基的少年,还不值得他太过重视,不过是看在许靖面子上略尽地主之谊。
“既来我扬州,便是客。一路奔波辛苦,老夫已命人设下薄宴,为你等接风洗尘。且在寿春盘桓一日,休整一番再行不迟。”
陈温做出了安排,语气不容拒绝。
邓安原本想婉拒,尽早赶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曹老板那边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兄弟们确实累坏了,而且……
这寿春城看起来还挺安稳的,好久没感受过‘正常’城市的气息了。”
穿越以来,不是在西凉军的血腥泥潭里挣扎,就是在逃亡路上风餐露宿,眼前这秩序井然的州治大城,对他而言竟有种恍如隔世的吸引力。
他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喘口气,来确认自己还活在一个有“秩序”的世界里,哪怕这秩序可能很脆弱。
“多谢使君厚意,那……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邓安拱手谢过。
当日的接风宴设在刺史府偏厅,不算奢华,但菜肴精致,酒水甘醇。
陈温身为刺史,只是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儿,饮了几杯,说了些勉励的话,便借口公务先行离席了。
留下的属官们陪着邓安及其核心部下,王越、杜夔等人也被请来,饮酒叙话。
宴席散去时,已是华灯初上。
邓安先去查看了程咬金、张清等人的安置情况,确认大家都已安顿好,物资马匹也无恙。
陈到更是主动承担起了晚间巡哨的任务,让邓安颇为欣慰。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和躁动却悄然爬上邓安心头。
宴席上的酒意尚未完全散去,反而勾起了更深层次的疲惫和……孤独。
“穿越过来这么久,打打杀杀,勾心斗角,身边虽然有了程咬金、张清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可终究……没人能真正理解我从哪里来,心里到底装着什么。
王师父是严师,杜大家是长者,公孙胜像个神仙……连个能一起吐槽、一起犯二的同龄人都没有。”
他忽然很想一个人待着,却又害怕彻底的寂静。
“我出去走走。”
邓安对想要跟随的程咬金和张清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就在附近,一个人静静。”
程咬金还想说什么,被张清用眼神制止了。
张清能感觉到邓安身上那股不同于往常的沉郁气息,低声道。
“少主小心,莫要走远,此地虽有宵禁,但临近馆驿的几条街尚有夜市酒肆。”
邓安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走出了馆驿。
寿春的夜晚,确实执行着宵禁,主干道上已少有行人,只有巡逻兵卒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宁静。
但正如张清所说,靠近馆驿的区域,还有一些酒肆、食铺亮着灯火,接待着往来的客商和有些身份的旅人,算是法外开恩的一片小小乐土。
邓安信步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酒肆,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随意点了些酒菜。
他自斟自饮,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和远处高耸的城墙剪影,心中五味杂陈。
“未来会怎样?曹操会接纳我吗?这乱世,我真的能闯出一片天吗?
还是最终会像路边那些枯骨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在某些时刻,反而成了沉重的负担。
就在他思绪纷飞,借酒浇愁之时,邻桌的谈话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桌坐着两个年轻人,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气质卓然,在略显嘈杂的酒肆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人,姿颜俊美,身材颀长,穿着一身锦蓝色劲装,虽年少,眉宇间却已有一股挥斥方遒的英气与勃勃野心,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他声音清朗,正侃侃而谈:
“……董卓暴虐,天下共击之!然关东诸公,各怀异志,逡巡不前,空耗粮饷!大丈夫处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能效仿庸碌之辈,坐观成败?”
他对面的另一人,年纪相仿,其风采却更令人心折。
只见他面容俊朗非凡,眉目如画,肤白似玉,穿着一袭素雅却不失贵气的月白长衫,腰束锦带,虽静坐席间,却如芝兰玉树,自有一股光明磊落、英姿勃发的气度流转周身。
他并非文弱书生,那挺直的脊梁和偶尔流转着锐光的眼眸,显露出其亦通晓弓马、允文允武的底蕴。
他听得同伴激昂之言,唇角含着一缕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声音清越温和,却又带着洞察世情的沉稳:
“兄台壮志,令人钦佩。然欲荡涤天下,非仅凭血气之勇。
方今之势,犹如弈棋,需观全局,谋定而后动。
袁本初据河北,曹孟德新败求存,袁公路坐望南阳……天下棋局方启,何处可落子,方能奠定万世之基,尚需仔细斟酌。
譬如这江淮之地,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正可潜龙勿用,以待天时。”
两人的交谈,气度不凡,所言更是直指天下核心,在这寻常酒肆中显得格格不入。
而此刻的邓安,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低落情绪里。
陈温宴席上的酒本就喝了一些,此刻独自一人,心事重重,更是借酒消愁。
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只觉得这汉末的酒水寡淡无味,如同喝水一般。
“店家!你这酒……嗝……是掺了多少水?一点劲儿都没有!”
邓安拍着桌子,含混不清地抱怨着,脸颊已经泛起明显的红晕,眼神也开始迷离。
“什么破酒……连啤酒都不如……老子想醉都醉不了……”
【温馨提示:检测到宿主酒精摄入过量,意识清晰度下降,建议立即停止……】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却被邓安烦躁地用意念按掉:“烦死了……别吵……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这番失态的举动和嘟囔,自然引起了邻桌那两位风采卓绝少年的注意。
那英气勃勃的劲装少年眉头微蹙,显然对旁边有个酒鬼扰了清谈的兴致感到不悦。
而那长衫的俊美少年则目光微转,落在邓安身上。
他见邓安虽然举止失态,但身上衣着气质,不似寻常市井之徒,眉宇间似乎也锁着浓重的郁结,便生了些许恻隐之心。
他端起酒杯,缓步走到邓安桌旁,语气温和地劝道。
“这位弟兄,夜已深,城中虽有兵士巡逻,但流民混杂,独饮过量恐有不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好。”
邓安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帅得不像话的脸,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腔调,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
“回去?回哪?2025吗?安全?呵……袁绍、袁术……那两个Sb,私底下争来争去,不都是利己主义?
一个个按兵不动,都想坐收渔翁之利……
四世三公又怎么样?
世家大族又怎么样?
不都是人吗?
是人就会流血,就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谁比谁高贵?”
他猛地又灌了一口“没劲儿”的酒,继续嘟囔着:
“打董卓?打个鸡吧!就一个……就一个现在还算单纯的曹老板,曹操!
傻乎乎地真去打,结果呢?差点在汴水被徐荣打出屎!其他那些诸侯?一个个满口天下大势,仁义道德,背地里还不是在营地里喝喝喝?指望他们?额!”
说到这里,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笃定:
“你们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年,董卓这傻逼……肯定会被王允和吕布联手干掉!
到时候……才叫乱套!群雄逐鹿,现在这点流民算个屁?到时候到处都是!怕?有什么好怕的……”
他打了个酒嗝,脑袋晃了晃,最后含糊地总结道:
“与其整天……整天地正什么衣冠,谈什么天下大势……反正到最后也是三分天下……”
话音未落,他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脑袋重重砸在桌面上,彻底醉倒过去,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酒肆内一时寂静。
那长衫的俊美少年和他那英气勃勃的同伴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虽然这醉汉言语粗俗,措辞古怪,与他们平日所闻大相径庭,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太过骇人!
直呼袁绍、袁术其名且语带不屑,精准点出曹操兵败细节,甚至……甚至敢如此笃定地预言董卓的死期和方式,以及未来“群雄逐鹿”、“三分天下”的宏大格局?!
这绝非一个普通醉汉能信口胡诌出来的!此人是谁?
他这番话,是酒后胡言,还是……确有所指?
两位少年才俊看着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邓安,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和探究起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醉汉,和他那石破天惊的“醉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他们原本清晰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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