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至六月中旬,荆南的暑气已然蒸腾,夹杂着江陵地带特有的潮湿,闷得人喘不过气。
在一处临时征用、略显破败的江陵军营房内,邓安躺在硬板床上,眼皮沉重如铅,却终于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意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沙滩,先是茫然,随即,昏迷前那山崩地裂般的噩耗与肩头撕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冲击着他脆弱的神智。
“呃……”他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试图移动,左肩立刻传来钻心的痛楚,让他瞬间冷汗涔涔。
“元逸!你醒了?!”
一个充满惊喜与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袁年。
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眼窝深陷,显然多日未曾安眠。
她正用湿布小心翼翼地为邓安擦拭额头,见到他睁眼,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紧紧握住了他未受伤的右手。
邓安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守在一旁的,还有须发皆白、面色平和中带着一丝欣慰的张三丰。
“张真人……”他声音干涩。
“将军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幸得根基深厚,袁夫人悉心照料,加之贫道以金针渡穴,疏导淤积,化解热毒,终是将将军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张三丰语气平和,但眼神中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知道,邓安的生死,关乎着这数万人的存亡。
邓安目光扫过袁年,注意到她臂上缠着一小块不起眼的麻布,那是为父守孝的标记。
然而这个倔强的女子,在承受丧父之痛的同时,却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他,未曾因此有半分分心。
他心中一痛,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周瑜、荀攸、贾诩、秦琼、程咬金等核心文武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众人见他苏醒,皆是面露喜色,但那份喜色之下,却掩藏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不需要过多询问,邓安看着他们疲惫而凝重的面容,看着这简陋的营房,感受着军中那股劫后余生却前途未卜的气氛,昏迷期间断断续续听到的、以及脑海中拼凑出的残酷现实,已然清晰无比。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药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虽满是血丝,却已没有了昏迷前的狂乱与绝望,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
“志才……病逝了。”
“张清……战死了。”
“徐庶、袁崇焕、李通……被俘了。”
“洛阳、颍川、汝南……中原基业,全丢了。”
“吕布……还在荆北。”
“武松……断了一臂。”
“伯符……被迫退兵了。”
“张义潮……独自守着新野、穰城……”
每说出一句,他的声音就低沉一分,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一分,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这些消息,任何一个都足以击垮一个寻常的统帅,但当它们如同冰雹般接连砸下,反而催生出一种物极必反的韧性。
他目光转向周瑜,带着由衷的感激与托付:“公瑾,辛苦你了。若非你临危受命,稳定大局,安排南下……我等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他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是周瑜撑起了这片即将倾覆的天。
周瑜躬身:“此乃瑜分内之事,亦是义之所向。”
邓安点了点头,强撑着想要坐起,袁年和亲兵连忙上前搀扶。
他靠在榻上,沉默片刻,下令道:“厚葬志才。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立碑铭文,他……当得起。” 提到戏志才,他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被压下。
随即,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决断:“你们都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众人知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变,默默行礼退下。
袁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也被他用眼神示意离开。
营房内,只剩下邓安一人。
外面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厚实的左肩,那里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之前的惨败与濒死。
脑海中,张清爽朗的笑声、戏志才咳嗽着分析局势的样子、袁崇焕沉稳的眼神、徐庶决然掷剑的身影……一一闪过,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墓碑与囚牢。
中原全失,猛将凋零,谋士折损,强敌环伺……他几乎一无所有了。
然而,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崩溃并没有到来。
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在昏迷中经历了无尽的混沌与煎熬后,某种东西仿佛被淬炼了。
极致的绝望之后,反而生出一种破而后立的清明。
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缓缓握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活着……就好。”
“只要还活着……”
他低声自语,眼中那冰冷的平静,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东西所取代。
那不是意气风发的雄心,而是背负着无数牺牲与失败,从地狱边缘爬回来后,一种更为可怕的冷静与决绝。
他需要思考,静静地思考。
思考如何在这看似绝境的荆南,为身后这数万追随他至此的人,杀出一条生路。
过去的荣耀与错误都已成云烟,现在,他必须面对这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摊子,做一个真正的……掌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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