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阿尔卑斯山脚下,诺伊斯神经科学研究所。这里的环境与巴黎的喧嚣、硅谷的浮躁、萨拉姆城的紧张截然不同。研究所纯白色的、充满几何美学的建筑,静静地伫立在雪山、森林和湖泊之间,空气清冷纯净,仿佛能洗涤一切尘嚣,只留下最纯粹的思考。
司徒明轩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的导师,汉斯·格鲁伯教授,是一位典型的德国学者,严谨、专注,甚至有些刻板,但对科学有着近乎虔诚的热情。格鲁伯教授对司徒明轩扎实的神经生物学功底和清晰的逻辑思维十分欣赏,直接将一个极具挑战性的子课题交给了他——研究一种新发现的、与恐惧记忆特异性相关的神经肽“x-7”,在记忆再巩固过程中的精确调控机制。
这正与司徒明轩的研究兴趣和内心深处对妹妹们的关怀相契合。他立刻投入了忘我的工作。诺伊斯的科研条件是世界顶级的,高分辨率双光子显微镜、光遗传学调控设备、单细胞测序平台……各种先进的仪器让他如鱼得水。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设计实验,饲养转基因小鼠,进行精细的脑部手术和药物微量注射,记录和分析海量的神经电生理和数据。
然而,科学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接连两个月,他设计的几组关键实验都未能得到预期的结果。要么是“x-7”的调控效果不稳定,要么是在阻断“x-7”后,恐惧记忆的消退并不如理论预测那样显着。实验数据杂乱无章,似乎隐藏着某种他尚未理解的规律。
挫折感开始像阿尔卑斯山的山雾一样,悄然弥漫在他的心头。与他同期进入研究所的,还有来自哈佛、牛津、斯坦福等顶尖学府的博士后,个个都是天赋异禀、野心勃勃。实验室内部的讨论会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无声的竞争压力。有人已经发表了高质量的预印本论文,有人拿到了重要的国际会议报告邀请。而他,还在原地踏步。
一天深夜,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毫无头绪的数据图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自我怀疑。他选择这个方向,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对创伤记忆的干预有所贡献,可现在看来,前路漫漫,困难重重。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具备在诺伊斯这样的顶尖机构立足的实力。
他走到实验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静谧的夜空和远处连绵雪山模糊的轮廓。寒冷和孤独感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想起了颐园的温暖,想起了家人。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但看到时间,国内已是凌晨,又放下了。
就在这时,他的邮箱提示音响起,是父亲司徒逸发来的邮件。邮件里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附着几篇最新的、与“x-7”和相关神经环路研究相关的前沿论文预印本,都是司徒逸通过自己的学术网络第一时间获取的。在邮件末尾,司徒逸只写了一句话:“明轩,科研如登山,歧路难免,静心审视,或可见微光。保重身体。”
父亲简短的话语和及时的资料,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司徒明轩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重新坐回电脑前。他仔细阅读着父亲发来的论文,其中一篇关于“神经调质协同作用”的假设,突然给了他灵感。他之前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x-7”本身,是否忽略了它与其他已知神经递质或调质(比如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的相互作用?恐惧记忆的再巩固,可能不是一个单一分子事件,而是一个复杂的网络调控过程。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他重新设计了实验方案,不再孤立地研究“x-7”,而是尝试在调控“x-7”的同时,观察其他几种关键神经调质水平的变化,并构建更复杂的动物行为学范式来评估记忆的不同侧面。
调整方向后,实验依然充满挑战,数据的解读需要更精细的分析模型。他主动找到了研究所里一位专精于计算神经生物学的瑞士博士后,安娜,寻求合作。安娜是一位沉默寡言但极其聪慧的女性,对数据挖掘和模型构建有着惊人的直觉。起初,她对司徒明轩的提议有些谨慎,但在看了他初步的数据和想法后,产生了兴趣。
两人开始了紧密的合作。司徒明轩提供生物学实验设计和数据,安娜负责构建数学模型进行分析。他们在实验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里,度过了无数个小时,在白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电路图般的神经环路假设,时而激烈争论,时而陷入沉思。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但司徒明轩却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孤独的实验者,而是成为了一个探索团队的一部分。他与安娜的交流,虽然大多局限于学术,但也让他感受到了异国他乡的一丝同行者的温暖。
一天傍晚,他和安娜又一次在会议室讨论到很晚。安娜指着屏幕上刚刚跑出来的一个模型拟合结果,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司徒,你看这里。模型提示,‘x-7’可能并不是直接削弱恐惧记忆痕迹,而是在记忆提取时,调节了它与背景线索的关联强度。这或许能解释你之前那些看似矛盾的行为学数据。”
司徒明轩仔细看着屏幕上的曲线和参数,眼睛越来越亮。安娜的模型,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为他指出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正确的方向。这不仅仅是一个实验数据的拟合,更是一个理论框架的雏形。
“安娜!这太棒了!”他激动地说,“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我们对恐惧记忆的理解,甚至对暴露疗法的作用机制,都可能要重新审视!”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和挫折感仿佛都烟消云散。他看到了突破的曙光,虽然这曙光还非常微弱,但足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虽然依旧安静清冷,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力量。他打开电脑,开始撰写新的实验方案,并准备将他和安娜的这个新发现,向格鲁伯教授汇报。他知道,这只是漫长科研道路上的一小步,但这一步,是他凭借自己的坚持、父亲的提醒和同伴的帮助,共同迈出的。
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在夜色中静静伫立,见证着这座科学圣殿里,又一个年轻研究者,在沉思与协作中,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深处。司徒明轩知道,他离那个能为家人、为更多受困于记忆创伤的人带来曙光的梦想,似乎又近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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