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刮过相府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哀鸣。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即使是白日里偶尔露脸的太阳，也丝毫驱散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听雨阁更是如同冰窖一般。
份例的银炭早在月初就被克扣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些潮湿、碎裂的劣质木炭。这种炭点起来不仅烟熏火燎，呛得人直流眼泪，而且一点也不耐烧，往往是屋子还没暖和起来，一盆炭就已经化为了灰烬。
洛云曦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的无孔不入的寒气，眉头微蹙。她自己有内息护体，虽然虚弱，尚能勉强抵御寒冷，但翠儿却不行。
这几天，翠儿的小脸冻得通红，嘴唇发紫，一双原本灵巧的手也生了冻疮，红肿得像胡萝卜。即使裹着所有能找到的厚衣服，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夜里更是常常被冻醒。
洛云曦看着翠儿一边哆嗦着搓手，一边还在努力为她缝补衣物，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忍。
这个小丫头是真心待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冻坏了身子。
指望柳氏发善心送来足量的银炭，无异于痴人说梦。向父亲洛秉坤哭诉？经历过上次请安之事，洛云曦很清楚，这位父亲在没有看到足够“价值”之前，是不会为了她这点“小事”去过多苛责柳氏的。
求人不如求己。
洛云曦的目光落在屋角那只几乎空了一半的炭盆，以及旁边堆着的几块冒着黑烟、燃烧不充分的劣质木炭上，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银炭她是没有，但或许……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知识。虽然她是特工，不是化学家，但一些基础的化学常识和野外生存技巧还是了解的。比如，关于燃料的改良和利用……
“翠儿，”她开口唤道。
“欸！大小姐，奴婢在！”翠儿连忙放下针线，小跑到她面前。
“你去库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煤粉？就是厨房用来引火的那种黑色的粉末。”洛云曦问道。
翠儿愣了一下，不明白大小姐要煤粉做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头：“有的，大小姐。厨房那边嫌弃听雨阁晦气，平日里送来的煤粉都是最劣质的，混着不少土坷垃，咱们院里用得也少，应该还剩下不少。”
“好。除了煤粉，你再去找些干净的黄泥来，要粘性好一点的。另外，库房里应该还有一些硝石粉末，是以前夏天用来制冰剩下的，也一并找出来。记住，这些东西都要悄悄地拿，别让人看见。”洛云曦条理清晰地吩咐道。
“煤粉……黄泥……硝石？”翠儿眨了眨眼，满脸困惑，但还是用力点头，“奴婢记下了！这就去找！”
虽然不知道大小姐要做什么，但翠儿对她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很快，翠儿便按照吩咐，避人耳目地将所需的东西都搬到了听雨阁后院一个废弃的角落。这里杂草丛生，平日里鲜有人至。
洛云曦让翠儿守在外面放风，自己则挽起袖子，亲自忙活起来。
她先是将劣质的煤粉过了一遍筛，去除里面过大的土块和杂质。然后，按照记忆中的比例，将煤粉、黄泥和少量硝石粉末混合在一起。硝石在这里的作用类似于助燃剂，可以提高燃烧效率。
接着，她小心地往混合物里加入适量的水，一边加水一边搅拌，直到混合物变得粘稠适中，能够揉捏成团。这个过程需要精确控制水分，水少了不易成型，水多了则难以干燥且影响燃烧。
对于习惯了精密的仪器操作和格斗技巧的魅影来说，这种“和泥巴”的活计无疑是陌生的。但她强大的学习能力和控制力让她很快掌握了诀窍。
她将混合好的黑泥，像揉面团一样反复揉搓均匀，然后分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圆饼状，中间再用手指戳上几个小孔，以增加与空气的接触面积，方便燃烧。
一个个黑乎乎、外观并不怎么美观的“煤饼”就这样诞生了。
翠儿在外面等了许久，好奇地探头进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大小姐正蹲在地上，纤纤素手沾满了黑泥，认真地捏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泥饼”，不由得目瞪口呆。
“大小姐……您……您这是在做什么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云曦抬起头，脸上沾了几点黑灰，配上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有种奇异的反差萌。她微微一笑，解释道：“做些好东西，保证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挨冻了。”
虽然翠儿还是不明白这些“泥饼”怎么能取暖，但看到大小姐自信的笑容，她也跟着傻笑起来，心里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洛云曦便将这些制作好的煤饼放在院子里晾晒。为了加快干燥速度，她还利用了简单的凸透镜原理（用一个碎裂的水晶镇纸残片），将阳光聚焦在煤饼上。
这期间，自然也引来了听雨阁其他几个胆小怕事、或心思各异的下人的注意。他们看到大小姐和翠儿神神秘秘地在后院“玩泥巴”，都觉得这位嫡小姐怕是真的落水伤了脑子，私下里没少议论。柳氏那边派来监视的眼线，大概也将这些“异常”举动汇报了上去，不过柳氏似乎并未在意，只当是洛云曦无聊发疯，并未过多干涉。
这正合了洛云曦的意。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不被打扰。
终于，在连续几个晴天之后，那些黑色的煤饼彻底晒干了，变得坚硬而黝黑。
洛云曦让翠儿将屋子里那个破旧的铜火盆清理干净，并按照她的指示，在火盆底部铺了一层细沙，又用几块碎砖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使得煤饼可以架空燃烧，保证空气流通。
然后，她取来火折子，先引燃了几小块易燃的干柴，等火势稍起，才小心翼翼地将两块晒干的煤饼放了进去。
翠儿和其他几个被叫来帮忙的下人（洛云曦特意叫了几个平日里态度还算恭顺的），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怀疑。
这黑乎乎的、跟泥巴疙瘩一样的东西，真的能烧起来吗？就算烧起来，能比木炭暖和？而且不会冒黑烟吗？
起初，煤饼只是被下面的柴火熏烤着，并没有立刻燃烧。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大小姐果然是在胡闹。
洛云曦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火盆里的情况。
片刻之后，随着温度升高，煤饼的边缘开始泛起微弱的红光，并且逐渐扩大。没有预想中的浓烟滚滚，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青烟飘起，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旺，将整个煤饼都烧得通红！一股稳定而强大的热量从火盆中散发出来，迅速驱散了屋子里的寒意！
“着了！真的着了！”翠儿惊喜地叫出声来。
“好暖和啊！”
“真的没什么烟！”
“这……这黑疙瘩比银炭还厉害！”
其他几个下人也纷纷发出惊叹，看向洛云曦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同了，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这简直就是点石成金的手段啊！
洛云曦看着火盆里稳定燃烧的煤饼，感受着屋子里迅速回升的温度，满意地点了点头。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这个时代的煤粉纯度不高，黄泥比例和硝石的加入恰到好处，既保证了燃烧效率，又减少了烟尘。
“翠儿，把剩下的煤饼都收好，省着点用。”她吩咐道，“以后我们听雨阁的取暖，就靠它了。”
“是！大小姐！”翠儿兴奋地应道，干劲十足。
其他几个下人也连忙上前，七嘴八舌地表示愿意帮忙搬运、看管这些“宝贝煤饼”，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不知多少倍。
洛云曦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知道自己这次“小试牛刀”，不仅解决了实际困难，更在无形中收获了人心，进一步巩固了她在听雨阁的威信。
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脑海中还有无数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技术。或许，它们将成为她在这个异世立足、复仇、甚至改变格局的……秘密武器。
感受着屋子里久违的暖意，洛云曦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轻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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