磺胺嘧啶银乳膏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辐射蜥蜴焦黑翻卷的皮肉上。阿战的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当乳膏接触到裸露的嫩肉时，蜥蜴庞大的身躯猛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半声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痛哼，暗橙色的精神光点剧烈地闪烁摇曳。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阿战低声说道，不知是在安慰蜥蜴，还是在安慰自己。他用还算干净的布条，将涂抹了药膏的伤口仔细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小迪蹲在一旁，双手捧着盛满清水的破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哥哥的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直到阿战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将碾碎的抗生素混着清水喂进蜥蜴微微张开的嘴里，她才轻轻松了口气，将水碗递到阿战干裂的唇边。
阿战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浑浊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身体的燥热和疲惫。他靠在冰冷的铁皮墙壁上，看着因为药效和疲惫而逐渐陷入沉睡的辐射蜥蜴，它那沉重而痛苦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
希望，总算没有辜负那场殊死的搏杀。
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掌心因为之前的攀爬和紧握钢筋，布满了新的擦伤和血痂，与旧的伤痕交错在一起，粗糙得不像一个少年的手。指尖，还残留着药膏那冰冷滑腻的触感，以及辐射蜥蜴鳞片那粗糙坚硬的质感。
力量……他再次咀嚼着这个词。在医院，它意味着冰冷的杀戮傀儡和致命的自动武器；在交换区，它意味着异能者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与暴戾；在锈蚀峡谷，它意味着电磁豹那令人绝望的速度与威压。
而他自己所拥有的，是什么呢？
是能与蟑螂共享的、方圆数米的模糊感知？是能对辐射蜥蜴下达的、简单直接的指令？是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精神冲击？
太弱小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那片虚无的“识海”。银白色与铁灰色的精神丝线静静悬浮，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他能感觉到，经过连番的冒险、战斗和极限压榨，自己的精神力似乎凝实了一丝，那两根丝线也仿佛被无形的手锤炼过，变得更加坚韧。尤其是连接蟑螂的那根银白色丝线，似乎更加灵动，传递信息的效率和清晰度都有了些微提升。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尝试着，不再是被动地接受那丝从外界渗入的能量，而是主动地、如同呼吸般，引导着自己的意识，去“捕捉”，去“汲取”周围空间中那无处不在的、混乱而狂暴的辐射能量。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辐射是废土的诅咒，是变异和死亡的源头，直接引导入体，无异于引火烧身。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常规的冥想增长太慢了，他等不起。
当第一缕带着灼热和刺痛感的能量被他强行引入识海的瞬间，阿战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痛！远比精神力透支更加尖锐、更加霸道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细针在他大脑中疯狂穿刺、搅动！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哥！你怎么了？”小迪吓得丢掉水碗，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没……没事……”阿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强行稳住心神，停止了那危险的引导。剧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阵阵眩晕和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淬炼过的清明感？
他细细体会着。识海中，那两根精神丝线似乎并没有被那狂暴的能量损伤，反而……在经历了那短暂的冲击后，显得更加凝练了一分？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存在！
这条路，或许走得通！但过程，注定伴随着极致的痛苦和巨大的风险。
他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对小迪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
小迪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接下来的几天，阿战的生活进入了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模式。
白天，他带着伤势逐渐稳定、但远未恢复战斗力的辐射蜥蜴和状态完好的蟑螂，在贫民窟外围相对安全的区域进行有限的狩猎和采集。他不再追求高风险高回报，而是稳扎稳打，确保兄妹二人和两只契约兽的基本食物供给。同时，他也在不断地熟悉和锻炼着对两只契约兽的精细指挥，尝试着进行更复杂的战术配合，比如让蟑螂利用环境制造声响吸引注意，辐射蜥蜴则从侧面发动突袭。
辐射蜥蜴虽然伤势未愈，无法进行激烈战斗，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贫民窟里那些窥探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注意到这只明显被驯服的、体型庞大的变异蜥蜴后，大多都悄然收敛了起来。“秃鹫”一伙人也再未出现，不知是慑于阿战展现出的诡异能力，还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而到了夜晚，当小迪和辐射蜥蜴沉沉睡去，便是阿战进行那危险“修炼”的时刻。
他选择在窝棚外一处背风的废墟后，这里相对安静，不易被打扰。他盘膝坐下，调整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一丝一丝地，开始引导周围空间中的辐射能量进入自己的识海。
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那狂暴的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他必须集中全部的心神，以自身的精神力为牢笼，强行束缚、压缩、炼化这些不驯的能量，将其转化为滋养自身精神本源的养料。
过程痛苦不堪。他常常因为无法承受那极致的痛苦而中途中断，瘫倒在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头痛欲裂，甚至偶尔会从口鼻中渗出丝丝鲜血。
但他没有放弃。每一次从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出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变得更加凝练，对那两根精神丝线的掌控也更加得心应手。连接蟑螂的银白色丝线，共享感知的范围似乎扩大了半米，接收到的信息也更加清晰立体；连接辐射蜥蜴的铁灰色丝线，则变得更加“坚韧”，能够承载他更强、更复杂的意志灌输。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炼化辐射能量的同时，分出一丝心神，去“模拟”那医院“保安”傀儡体内那种冰冷的、秩序的能量波动，或者去“感受”电磁豹身上那跳跃的静电火花中蕴含的规律。
这无疑是更加困难的挑战，进展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乐此不疲。他知道，模仿和理解，是通往掌握和超越的第一步。
这天傍晚，阿战结束了一次格外艰难的修炼，正靠坐在废墟下恢复精神。夕阳的余晖将他瘦削的身影拉得很长。
突然，通过蟑螂远远传递来的共享感知，他捕捉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似乎是从贫民窟靠近内城入口的方向传来的。
他心中一动，示意蟑螂靠近探查。
几分钟后，蟑螂反馈回信息——内城发布了征召令！面向所有外城居民（包括贫民窟），招募人手参与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目标是庇护所西北方向一片新发现的、变异生物聚集的工业废墟。报酬丰厚，除了基本的食物和饮水，还有机会获得贡献点，甚至……表现优异者，可能被内城看中，获得成为“战兵”预备役的资格！
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贫民窟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无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人们，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成为内城“战兵”，哪怕只是预备役，也意味着脱离这地狱般的贫民窟，意味着稳定的食物和相对安全的环境！
阿战的心脏也猛地跳动了一下。清剿行动？工业废墟？贡献点？战兵预备役？
危险是显而易见的。大规模的清剿行动，必然伴随着高强度的战斗和伤亡。但机遇同样巨大！丰厚的报酬能极大缓解他们目前的困境；贡献点是内城的硬通货，可以兑换到许多外界难以获取的物资；而“战兵预备役”的资格，更是通往更高力量层次和更好生活的一张门票！
更重要的是，一片新的、未被充分探索的工业废墟，意味着可能存在的资源、未知的变异生物……以及，契约更强伙伴的机会！
去，还是不去？
他看了一眼窝棚的方向。小迪需要人照顾，辐射蜥蜴伤势未愈。但将他（它）们独自留下，同样危险。
他沉思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回到窝棚，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小迪。
“哥，你要去吗？”小迪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这是一个机会，小迪。”阿战蹲下身，平视着妹妹的眼睛，语气沉稳，“一个能让我们过得更好，也能让哥变得更强的机会。危险肯定有，但哥会小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次，你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小迪愣住了。
“嗯。”阿战点头，“征召令面向所有外城居民，应该不会拒绝携带家眷，尤其是……我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他看了一眼角落里依旧趴伏着的辐射蜥蜴，“而且，把你单独留在家里，我不放心。跟着大部队，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人多，目标大，反而可能更安全一些。你只需要紧紧跟在我身边，其他的，交给哥。”
小迪看着哥哥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想起之前独自留守时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咬了咬下唇，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跟哥一起去！”
做出了决定，阿战立刻开始做准备。他将所有能找到的物资清点打包，尤其是那些宝贵的药品。他仔细检查了辐射蜥蜴的伤势，确认它虽然无法战斗，但基本的行走和威慑应该没有问题。蟑螂的状态最好，将是这次行动中最重要的侦察和辅助力量。
第二天清晨，当初升的太阳将那惨淡的光辉洒向贫民窟时，阿战背起行囊，一手牵着小迪，身后跟着步履略显蹒跚但气势犹存的辐射蜥蜴，肩头隐匿着蟑螂，汇入了那如同潮水般涌向内城入口方向的人流。
人群中，大多是与他们一样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贫民，眼中混杂着恐惧、麻木和一丝微弱的渴望。也有一些看起来稍微强壮些、身上带着伤疤和彪悍气息的拾荒者或小型团伙。
阿战沉默地走在人群中，感受着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忌惮（主要针对辐射蜥蜴）、或漠然的目光。他紧紧牵着小迪的手，将她护在自己与辐射蜥蜴之间。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那逐渐清晰的内城高大围墙和紧闭的、由厚重金属铸成的城门。
城门之上，几名穿着统一制式皮甲、气息精悍的“战兵”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聚集的人群。其中一人，赫然是之前那个岩石手臂的壮汉！他抱着双臂，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轻蔑。
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
他将踏入更广阔的战场，面对更强大的敌人，追寻更强大的力量。
清剿行动，即将开始。而他的废土求生之路，也将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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