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厅内，死寂如同实质的冰层，冻结了每一寸空气。那台造价不菲的银色检测仪器兀自冒着缕缕青烟，焦糊的气味混合着冷却液泄漏的甜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屏幕上一片漆黑，如同宣告着某种不可控的意外已然发生。
所有的目光，惊骇、茫然、探究、幸灾乐祸，都死死地钉在阿战身上。他站在那里，手刚刚从报废的仪器感应区收回，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麻痹感。识海中，那丝幽蓝色的异种精神力因为强行吞噬了一股纯净能量，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死气沉沉，反而传递出一种餍足后、更加危险的躁动。
他闯祸了。以一种他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
岩铠那粗犷的脸庞上，惯常的暴躁被一种极度的凝重取代。他几步跨到报废的仪器前，粗壮的手指摸了摸还在发烫的外壳，又猛地转向阿战，眼神如同两把重锤：“p-779！给老子解释清楚！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解释？阿战能怎么解释？说他体内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源自旧时代禁忌实验的催化聚合能量，刚才饿极了，把检测仪器的能量给“吃”了？
他沉默着，只是微微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岩铠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这种沉默，在这种情境下，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无声的对抗和……神秘。
“他的能量亲和度……无法检测。”旁边那个吓傻了的后勤人员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汇报，声音带着哭腔，“仪器……仪器超载了……核心符文好像……好像被某种力量侵蚀破坏了……”
侵蚀破坏？连内城制式仪器的核心符文都能破坏？
人群中的骚动更大了。看向阿战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变为一种看待“非人”怪物的惊惧。
冰澜缓缓走了过来，她没有去看那台报废的仪器，清冷的目光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落在阿战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
“能量反噬？还是……能量特性过于特殊，超出了检测范围？”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冷静到残酷的分析意味。
岩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瞪着阿战：“老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小子，你摊上大事了！损坏内城公共财产，还是重要的检测仪器！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阿战依旧沉默。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力量的异常已经暴露，内城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把他带走！”岩铠最终烦躁地一挥手，对旁边两名战兵命令道，“先关禁闭室！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这件事，老子要向上头汇报！”
两名战兵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阿战身边，虽然没有动手，但那冰冷的目光和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已经表明了态度。
阿战没有反抗。他看了一眼满脸担忧、几乎要哭出来的小迪，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怕。然后，他顺从地跟着两名战兵，朝着训练营深处那专门用来关押违反纪律者的禁闭室走去。
他的背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显得格外孤直。
他知道，所谓的“禁闭”和“汇报”，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等待他的，绝不会仅仅是赔偿一台仪器那么简单。
他被带到了一个完全由某种暗灰色金属铸造的、没有任何窗户的狭小房间。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只有头顶一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被坚固网格保护着的灯，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和消毒水的冰冷气味。
阿战靠墙坐下，感受着身下金属地板的寒意。他尝试运转精神力，发现这里的墙壁和地板似乎都铭刻着抑制能量和精神力波动的符文，他的精神力如同陷入泥沼，运转极其滞涩，连识海中那丝异种精神力都仿佛被压制，变得异常安静，但那冰冷的本质并未改变。
他闭上眼，开始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异种精神力对纯净能量的渴望和吞噬本能，超出了他的预估。这次意外，虽然带来了麻烦，但也让他对这股力量的“特性”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它似乎对“纯净”的能量有着极强的掠夺性？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压抑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金属门再次被打开。
进来的不是岩铠，也不是普通的战兵，而是冰澜，以及一名穿着笔挺银色制服、胸前佩戴着内城民政处徽记、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目光落在阿战身上，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
“p-779，阿战。”冰澜的声音依旧清冷，“这位是内城民政处特派调查员，李维先生。关于检测仪器损坏事件，以及你的……能量异常状况，需要对你进行正式问询。”
李维上前一步，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口，语气公式化而充满压迫：“阿战，根据训练营记录，你来自外城贫民窟，异能登记为‘契约操控’。但今日检测显示，你的能量波动极其异常，具有强烈的‘侵蚀’、‘吞噬’特性，并导致标准制式检测仪器核心损毁。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阿战抬起头，看着李维那毫无表情的脸。他知道，敷衍和沉默在这里行不通。
“我的精神力，确实有些特殊。”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的说法，“在贫民窟一次意外中，接触过某种……未知的能量源，之后就这样了。我无法完全控制它。”
“未知能量源？”李维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具体是什么？在哪里接触的？”
“记不清了。”阿战垂下眼帘，“在垃圾山深处，很多东西都混在一起，辐射很强。”
他将问题推给了贫民窟那混乱而危险的环境，这符合常理，也难以追查。
李维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然后，他转向冰澜：“冰澜教官，根据你的观察，他的情况如何？”
冰澜平静地回答：“精神力增长异常迅速，基础掌控力却相对薄弱。能量属性驳杂，核心蕴含一种非自然的、高活性的催化型能量特征，具有强烈侵蚀性。初步判断，可能与旧时代某些未被记录的禁忌能量实验有关。”
她的描述精准而冷酷，直接将阿战的情况与“禁忌实验”挂钩。
李维的脸色更加严肃了：“禁忌能量实验……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涉及不稳定、具有污染性的能量，按照内城安全条例，必须进行隔离观察和……风险评估。”
隔离观察？风险评估？
阿战心中一沉。这听起来，绝不是什么好事。所谓的“风险评估”，很可能意味着更深入的、甚至是强制性的检查和实验！
“他的契约生物呢？”李维又问，“据说他驯服了一头变异辐射蜥蜴，甚至发生了二次进化？”
“留在外城贫民窟，未带入内城。”冰澜答道。
“需要派人去控制起来，一并检查。”李维做出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至于p-779本人，暂时继续隔离在此。我会将情况上报，等待进一步指令。”
说完，他不再多看阿战一眼，转身离开了禁闭室。
冰澜落在最后，她看了一眼靠墙而坐、面无表情的阿战，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
“好自为之。”她只说了这四个字，便也转身离开。
金属门再次沉重地关上，将阿战与外界彻底隔绝。
隔离，上报，控制契约兽，风险评估……
李维的话如同冰冷的判决，在阿战脑海中回荡。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内城绝不会允许一个身怀未知、危险力量且不受控制的因素存在。等待他的，很可能不是培养，而是……囚禁，研究，甚至……清除！
他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在这戒备森严的内城，在这专门关押异能者的禁闭室，他一个精神力受制、状态不佳的预备役，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识海中那丝虽然被压制、却依旧散发着冰冷光泽的异种精神力上。
这股带来灾祸的力量，此刻，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来冲破这里的束缚！哪怕……再次冒着被反噬吞噬的风险！
他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冲击墙壁上那些抑制精神力的符文，试图从中汲取一丝一毫可用的能量……
禁闭室外的走廊上，冰澜与李维并肩而行。
“你觉得，他说的‘未知能量源’可信吗？”李维问道。
冰澜脚步不停，声音清冷：“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体内的能量确实危险且不受控。按照条例，必须处理。”
“处理？”李维看了她一眼，“你是建议……”
“我只是陈述事实。”冰澜打断了他，“如何‘处理’，是你们民政处和更高层需要决定的事情。”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建议在最终决定下达前，加强对他的监控。那种能量……很不稳定。”
李维点了点头，眼神深邃：“我明白。已经加派了人手。在‘清理’指令下达之前，他不会有机会离开那里。”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渐行渐远。
而在那间冰冷的金属囚笼内，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阿战正在用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危险的方式，试图撬开命运的枷锁。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迫不得已的挣扎，正将他推向一个更加莫测的深渊，也即将揭开内城光鲜外表下，隐藏至深的黑暗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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