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子零星地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杨家老宅大部分区域都已陷入沉睡，唯有虫鸣窸窣。
杨璟渊正在房中打坐，灵力循着愈发熟悉的路线缓缓运转，滋养着经脉，巩固着修为。阴魂涧之行在即，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几分犹豫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停在了他的房门前。
杨璟渊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他感知到门外那熟悉的气息，心中微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对着门口方向，平静地开口：“门没关，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林筱筱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明亮的衣裙，而是换了一身素雅的浅蓝色衫子，脸上未施粉黛，眼圈依旧有些微红，但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盘坐在榻上的杨璟渊。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疏离和陌生。
“璟渊哥哥……”林筱筱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这么晚了，有事吗？”杨璟渊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少了几分以往的亲近，多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林筱筱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却没有靠近，只是倚在门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我还是不放心。”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阴魂涧真的太危险了，我爹前几天还在说，那边似乎有怨魂集结的迹象，非同小可。你你能不能别去？或者，至少等家族组织人手一起？”
杨璟渊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心中并非毫无触动。
眼前这个女孩，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曾给过他许多单纯的快乐和温暖。他放缓了语气，但立场依旧坚定：“筱筱，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修行如逆水行舟，有些风险，必须自己去面对。家族组织的队伍，固然安全些，但收获与历练，也必然有限。”
“可是…”林筱筱急切地上前一步，“实力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啊！璟渊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这么这么不顾一切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
杨璟渊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林筱筱指的是什么。
以前的杨璟渊，资质平庸，虽然不甘，却也安于现状，不会如此激进地追求力量，更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地拒绝关心。
“人总是会变的，筱筱。”他轻声道，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色，“当你发现，有些东西必须靠力量去争取，有些责任必须靠实力去承担时，你就无法再停留在原地了。”
他的话语中透出的沉重和决绝，让林筱筱愣住了。
她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偶尔维护、会对着她温和浅笑的少年郎。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眼眸，那里面仿佛盛满了她无法理解的风景和背负。
良久，林筱筱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慢慢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释然、失落和最终沉淀下来的平静。
“璟渊哥哥，”她再次开口，声音平稳了许多，“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杨璟渊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
“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想劝你，还有别的话想对你说。”她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很快又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杨璟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小时候觉得，只要能跟在你后面，看着你的背影，就很开心。后来更是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语。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羞涩，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杨璟渊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并非对林筱筱的心意毫无察觉，只是以前的他，自身难保，前途渺茫，从未想过，也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而现在……
林筱筱看着他平静无波的反应，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散了。她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些许苦涩，却更多的是释然。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她继续说道，声音轻柔而坚定，“璟渊哥哥，你变了。你走上了一条我完全看不懂，也跟不上路。你的眼睛看向的是更高更远的地方，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晶莹，却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所以，我决定放下啦。”
这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杨璟渊耳中，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傻傻地跟在你后面，也不会再奢望那些不切实际的未来了。”林筱筱的笑容变得真诚了几分。
“但是，璟渊哥哥，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我对你的喜欢，从今天起，会变成妹妹对哥哥的祝福和牵挂。”
她看着杨璟渊，眼神纯净而温暖：“我不求你扬名立万，也不求你光宗耀祖，我只希望，无论你走到哪里，遇到什么，都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阴魂涧，如果你非去不可，那就去吧。但是，请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说完这番话，林筱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挺直了脊背，目光坦然地迎着杨璟渊的视线。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杨璟渊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有歉疚，有感动，更有一种卸下负担后的轻松。
他无法回应她的感情，但这份转化为亲情的祝福与牵挂，却显得弥足珍贵。
他站起身，走到林筱筱面前，抬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兄长般的温和。
“谢谢你，筱筱。”他郑重地说道，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叫她的名字，“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答应你，会尽我所能，平安归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以后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的人。”
林筱筱感受着肩膀上那短暂却温暖的触感，听着他真诚的话语，鼻尖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但她强行忍住了，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她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释怀的、带着泪花的笑容：“那我不打扰你修炼了。璟渊哥哥，保重。”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纤细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杨璟渊站在门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
“处理得还算干净利落。”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不拖泥带水，于你于她，都是好事。”
杨璟渊轻轻嗯了一声，关上房门，重新坐回榻上。心中那份因拒绝而产生的细微波澜，渐渐平复。
他清楚地知道，从林筱筱放下那份喜欢，说出只愿你平安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或许更能长久的阶段。
而他的前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
但此刻，他的心志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闭上双眼，灵力再次缓缓运转。
明日，阴魂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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