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的遥望着他，一如从前的那些日子，只是如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条长廊了。
方知意还见过几次洛尘子，他喝了很多酒，眼睛都哭肿了，一直喊着萧仪姐姐。后来见了她，就开始拉着她聊天。
聊他六岁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时候，她穿着一身桃粉色夏衫，站在月贵妃身旁，捧着一把蜜饯，弯着眉眼，温柔的看着他，问他要不要吃。
聊他们出去踏青，乔临溪一路快马跑的不见人影，他转个身的功夫，皇上和月贵妃也不见了，只有皇后带着他折柳条，编花环，放风筝。
还说了很多很多，方知意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从前是这般模样，也曾鲜衣怒马，共赴长夏，可是始终如一的，却只有洛尘子一人。
后来皇上终于出门上朝了，听说是月贵妃冲进了坤宁宫，将皇上好一顿骂。
后宫里人人都心道月贵妃就是下一任皇后，但皇上却并没有要立继后的意思，月贵妃也不曾再出过景仁宫。
但后宫毕竟是后宫，皇后的逝世能令她们安静一时，却安静不了一世，新的风波很快就掀起来了。
建元七年四月，皇上开始专宠云婕妤，不过一月的功夫，又晋了她的位分，如今已经是云嫔了。
与此同时，月贵妃乔霜月已经一个月没有出过景仁宫了，当初支撑她入宫的理由有三个，陪伴和保护白萧仪是最美好的那一个。
如今这个理由没了，而她还待在宫里，就不得不面对剩下的那两个，她不愿意承认却又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的理由。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恨不得她没有那么聪慧敏锐，这样她就不会在她十七岁那年窥见李君盛和乔临溪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她的爱人。
他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是共同打江山的盟友，是利益一致的君臣，却偏偏谁也不服谁，以至于有一天会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霜月。”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乔霜月没有回头，他到底还是来了。
“坐吧。”乔霜月为他倒了一杯茶。
乔临溪抬脚走过去，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饮茶了。
“随我出宫吧。”
乔霜月抬眼看过去，乔临溪神色认真，还带着一分祈求。
乔霜月只作没有听到，缓缓移开了目光，轻声道：“饮完这盏茶，你就走吧，被旁人看到不好。”
乔临溪闻言，这些年的愤怒和怨气到底是压不住了，扬声质问：“我是你兄长！不过同你坐在一处，还要注意这许多规矩，这宫里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不愿意离去？”
乔霜月回头，看着他，微微蹙眉，不语。
乔临溪深吸一口气，才又压下那些情绪，尽量语气平稳的道：“从前你说要陪萧仪，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你不放心她，我也没有立场让你扔下她不管。可是如今，萧仪她已经……”
乔临溪顿了一下，才续道：“已经走了，你为何还是执意不肯离去呢？”
乔霜月深深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出声反问：“我入宫并非只是为了萧仪，别的原因，你当真不知吗？”
乔临溪蹙眉：“为了皇上？可是这七年来，你可曾有一日因为他开怀过？他一日都不曾宿在景仁宫，我知是你不愿，既然如此，不如干脆离宫，外面天高海阔，任你驰骋，又有哪点不好？”
乔霜月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景仁宫中的景色，花色万千，她却只不过一双眼，一颗心，又能赏下几分景，盛下几分情。
“我并未奢望他的感情，儿女情长在他的心中只怕还占不到百分之十，而这百分之十，还要分给后宫众人，真正落到我身上的，又能有几分？”
乔临溪张口欲言，却欲言又止。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那对于乔霜月来说，太残忍了些。
“哥哥和他，会走到那一步吗？”乔霜月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她的声线本就清冷，话语里又不带什么情感，只是淡淡的，说是一个问句，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案。
乔临溪听着，突然一阵悲伤自心间上涌，隐约感受得到眼眶湿意。
“你很久没有唤我哥哥了。”
答非所问，已经是答案。乔霜月低头，微微勾唇，有些自嘲的意思。
见乔霜月没有反应，乔临溪自顾自道：“你若是想好了，便让青六通知我，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乔霜月转身，背着光，乔临溪看不清她得神情，只听她轻声道：“我若是走了，他只怕以为你要反了。”
乔临溪无谓道：“他一向这么认为，不过早晚的事。”
乔霜月认真的看着他，疑惑发问：“为何？你明明没有这个心思。”
乔临溪也觉得好笑，他这个师弟，从小心思就重，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从前想着，帝王嘛，就该如此，只是如今轮到他去猜的时候，心里总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我有没有这个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想，他在心里早早的给我定了罪，我如今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背水一战。”
乔临溪抬眸，看着乔霜月，缓缓开口：“你说，我该如何选？”
乔霜月唇角轻扯：“你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霜月，若真有那一日，你帮谁？”乔临溪本也不想逼她，只是他到底还是在意七年前，乔霜月不顾他的阻拦，非要入宫为妃一事。
白萧仪，李君盛，洛尘子，他乔临溪在乔霜月的心里到底排在第几。
乔霜月抬眸，直直的看着乔临溪的眼睛，轻声道：“若是真有那一日，你自会知道的。”
乔临溪走了。
乔霜月静静坐了很久，抬手饮茶时，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冰凉的茶水划过喉咙，仿佛她的心，也被冰冻住了。
很多事情她从前不愿去想，如今却不得不想。
乔霜月想她的性格实在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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